爱哭的夫君第3章 独饮
托元惑的福,被琼浆玉液迷得团团转的上神再次醒来时已是四更天。 冷清的宫殿显得尤为寂寥,待在笼中的上神被一抹刺眼的光亮吸引,循着光源望去,瞧见了让她深感晦气的东西。 天帝的侧脸在摇曳的灯火中若隐若现,挺拔的鼻子,微微翕动的睫毛,饱满的双唇无一彰显着主人的俊俏。 可他眼底有隐忍的红色,修长的手握着一个酒杯轻轻晃动。 纵使心有千般愁,深藏心中无人知。 似是他的神色太过落寞,连围绕着他的光蕴都沾染几分悲凉,一同被吞噬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无论何时,元姒都无法否认,天帝和徒弟太像了…… 除模样相像,其他皆截然不同。徒弟在她心中是无可替代的存在,就像开在阳光下的向日葵,温暖又灿烂,猝不及防地照进她阴暗潮湿的世界,成为她濒临灭亡的救赎。 许是迷糊的脑子还未完全清醒,上神错将那灯下饮酒的天帝当成现如今只剩骨灰的徒弟,在望向他的眼神中倾泄了深埋于心的爱意。 天帝虽酒意上头,然神识异常敏锐,方才还落寞悲怆的神色被警觉取而代之,浅蓝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甚是美丽,锐利地扫视一圈最后停留在笼中兔上。 被情绪蛊惑的元姒猛幡然醒悟,移开视线继续睡大觉。 要说天帝和徒弟在相貌上有何区别,那便是瞳孔,她永远记得徒弟眼中犹如烈日一样温暖的金黄色。 天帝悲不悲伤干她何事,有此精力倒不如用在如何恢复原身上,合理将天帝这种怪异的行为归为——甚闲。 五更天时急匆匆离开宫殿的天帝扰了上神的清梦,上神在半梦半醒间咒骂:果然甚闲。 ———————————————— 自打知晓元姒已觉醒后,元惑并未闲着,常暗中潜入九重天以观察天帝。 几日下来,元惑察觉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日理万机的天帝白日在玉衡殿批阅议文,然夜间却无迹可寻。 是以,夜间即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某夜,元惑一身夜行服鬼鬼祟祟地徘徊在天权殿外,悄无声息地避开仙卫,躲在肆意生长的花丛里静待天帝离去。 元惑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眼角上的痣,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银河,忽而念起元姒小时候。 元姒四千岁时才与女帝相认,有了凤凰嫡女的身份。在那之前,一直过着辛苦又卑微的生活。第一次见元姒时,她才三百岁,连话都说不明白,怯生生的躲在一位老仙娥身后。 那晚他带元姒在九琉仙岛转悠,她甚是激动,似乎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 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眨巴着眼睛,又怯又羞,指着天上的星星问道:“哥哥,这……这是…什么?我我……第……一次……看见” 元惑见惯了这些东西,对小元姒的疑问十分不解,“星星,抬头便入目的东西,你竟从未见过?” 小元姒重重的点了点头,幼稚的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要是……要……是……以后都能看见星星……就就好了” 那时元惑仙龄尚幼,并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后来才知,先女帝一直将她关在一座小屋里,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走出囚禁她的小屋。 原来真的有一种存在,连触碰稀疏平常的事物都耗尽了力气。 可惜,还未感受到母亲的疼爱,次日小元姒便被扔进神学府。 那年幼的孩子,在陌生又不安的环境下一天天茁壮成长。 都说元姒平庸无能,然则不实,她极具天赋,仙根又高,为了得到先女帝的认可努力修炼到近乎疯狂的地步,在八百岁那年便飞升上仙,实乃仙界屈指可数的奇才。 但是这些却鲜为众知,元姒本尊也鲜少向外展示她的实力,似乎一直徘徊在仙界的边缘。 元姒两万岁时,已担日月主司一职,可仍摆脱不了平庸一词,似乎众仙家都觉得既然作为女帝的后代,理应像女帝一般实力绝顶才行。又将她与妹妹相比较,也不知是谁传出的谣言,言说元耒身承穹苍之力,且女帝也不出来辟谣,于是在众仙家口中,元姒永远低元耒一头。 要他说,还是元姒行事更周密谨慎,修为更高。 不过元姒对这些虚名并不在意,是位一顶一的正派神仙,她的生命里似乎只有孝忠天界和追随先代女帝两件事。 可经仙界与魔界一战后,元姒像被夺舍了一般,性子骤变,游散六界,少居仙界,多流连于烟花之地,身边的伴侣换个不停,遂堕落成“声名远扬”的艳仙。 埋伏在草丛之中的元惑等到快要睡着了,当下梦寐以求的开关门声才飘进他耳中。 待确认天帝已离开天权殿后,元惑光明正大地从花丛中走出来。将垂到前边的秀发捋到脑后,悠然自得地推开殿门。 “表妹、表妹,哥哥来救你了”,元惑在黑暗中小声叫唤着。 昏昏欲睡的兔子忽然竖起耳朵,咧着门牙对笼子框次框次的啃咬。 多亏元姒这卖力的啃咬,元惑当即确定了她的位置,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兔笼边。 “孤身处在黑暗又冰冷的地方,我家姒儿定甚恐甚惧……哥哥这便救你出来”,元惑动辄就要上演一场兄妹情深的大戏。 元姒:…… 表兄有个讨嫌的毛病,便是废言太多。上次因多说废言,以至要事未明。现如今亦废言多多,真乃不知悔改之徒是也! 元惑正动手打开笼子,可顷刻间原本黑暗的天权殿却填满了光亮,元惑打开笼子的动作一顿,迟疑地转向了那道冷冰冰射向他的眼神。 “深夜来访,还望天帝见谅,只是事态紧急别无他计,余乃入室寻帝上,然被此声响吸引便想一探究竟,正巧碰到帝上归来,实乃万幸”,元惑恭敬做礼,先发制人,把自己强入他室说得冠冕堂皇。 玄檀澈先是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兔子,又将视线停留在元惑作揖的手上,对元惑口中的来意信任度极低……他分明是要带走兔子吧。 玄檀澈半路折返,正好撞上在他殿中鬼鬼祟祟的元惑。 天帝面上不动声色,做洗耳恭听之姿,“想来必是十万火急的事,才劳上神夜深前来,快坐下与本尊细说” 他倒要看看,元惑能编出什么要事来……毕竟谁会穿夜行服来拜见殿主人。 说时迟那时快,元惑戏瘾上头,脸上那隐忍又悲痛的神情可谓万分真挚,孰真孰假难以分辨。 只见元惑先是沉重地叹气,待渲染出“急事”的氛围,犹豫再三才开了口:“此番前来,实为天后而来” 元惑猜测玄檀澈对元姒的事会感兴趣,正好趁机探探天帝的口风,窥查元姒的仙身现藏于何处。 玄檀澈原本玩味看戏的心态随即摇晃,眼神变得急切,努力克制喷涌而出的情绪。 “当年狼人族偷袭九重天,舍妹以一神之躯保天界安危而神陨,然余近日常梦舍妹,托余寻她仙身,或许能使她元神归位……要是能从无妄海把舍妹的仙身带回来的”,元惑先将当年的事搬出来,给元姒立一个烈神的名头,后又以梦境释因,故意说出无妄海以诱导天帝。 天帝显然不吃他这套,借用元惑的胡话,泰然自若地满口胡诌:“如此说来,本尊近来和内兄做了相同的梦,但天后告与吾,她的元神散了,被困于荒芜无边之界……” 说到情痛之处,玄檀澈还要停下来抹抹眼泪,假的都能说成真的,“若能找回天后破散的元神,我便下令将天后的仙身从无妄海带回来……” 他每说一句话,都仔细地观察着元惑细微的表情。 显然两个神此时都在揣着糊涂试探对方,没了元神的仙身只能留存七七四十九天。这都过去两百年了,两神还在大言不惭地聊元姒的仙身,便如谈论聊斋般诡异。 元惑听到仙身二字,心急而率先着了套,脑子未能追上嘴,脱口而出:“天后的元神并未消散,只需帝君将仙身带回即可……” 玄檀澈袖中的手猛然握紧,快要压抑不住狂乱的心跳,低沉着声音反问:“元神未散,是吗?” 元惑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思来想去编不出第二套说辞,只能含糊搪塞,“此皆余之揣测,未有定论。天后生父乃九尾狐,有断尾得生之说。舍妹既有狐族血统,涅盘重生大有可能” “哦……涅盘于兔子身中?”,没有价值的话玄檀澈一概当做五谷轮回之气,见元惑打算糊弄他,心中有些焦急,另辟蹊径地反将元惑一军。 元惑安若泰山的脸有一瞬间冰裂……莫非天帝已知晓实情? 不过看天帝的语气,许是在试探,元惑便硬着头皮否认:“涅盘于兔子身中……吾闻所未闻” 方才他提到兔子时,元惑分明迟疑了,心中断定元姒能否复神归元与兔子关系密切。 “本尊必会将天后的仙身完好带回,届时便劳烦内兄了”,玄檀澈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再和元惑兜圈子,若细听便可觉察他声线略微波动着。 “夜深了,我送内兄”,玄檀澈下了逐客令。 元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元神未能带回便算了,还把自个的老底给揭了……都怪天帝精得跟个猴似的,哪是他的对手。 若这一切被天帝发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元姒也白死一场…… 念及此,元惑一阵心慌……以元姒的德行,首当其冲遭罪的便是他! 将元惑送走后,玄檀澈捞出笼中的兔子,温柔地揉了揉兔子毛茸茸的脑袋,庆幸当初将兔子讨要回来。 被元惑这么一折腾,玄檀澈警惕的心高高挂起,不放心兔子独留殿中,将兔子揣在怀里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