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虎作伥192、妾心如刀192
“咳……咳咳……”</p>
黑暗笼罩的锦江堤，满是野草的河滩上。</p>
许明远大口咳嗽，感受着胸膛上那只脚每次踩下来，他的眼耳口鼻，都在往外吐水。</p>
头晕目眩之际，在阴曹地府转了一圈的翰林学士疯狂地，近乎贪婪地汲取氧气。</p>
随着新鲜空气逐渐填满肺泡，他终于缓缓找回一点理智清明来。</p>
第一个念头：我死了？还是没死？</p>
然后才隐约记起，自己在黑暗的水底，彻底失去意识前，似乎看到有黑影潜入水下。</p>
“醒了？”一个悠然的声线，缓缓递入他的耳廓。</p>
然后是一个狞笑的声音：</p>
“大人，我看这家伙是傻了，要不还是再丢下去吧。”</p>
不——</p>
许明远一个激灵，强烈的求生欲令他跌跌撞撞爬起来，眼前迷乱的景象逐渐清晰。</p>
依旧是那只鲜红的灯笼，如海面升起的朝阳。</p>
四周，黑暗里，伫立着一名名官差。</p>
侯人猛浑身湿淋淋的，将佩刀刺在泥地里，正脱下外套用手拧着。</p>
灯笼旁，戴着斗笠的赵都安悠然坐在椅子里，身前的鱼竿仍旧是先前的位置。</p>
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p>
但许明远浑身湿透的衣服，腰间仍旧捆绑着，末端已被匕首割断的麻绳，以及身旁的破麻袋，都无声诉说着，他的确险些死了。</p>
“我……”</p>
许明远吞吐这一个字，然后如丧家野狗一般，手忙脚乱爬到赵都安身旁，结结巴巴：</p>
“大人，我听话，我听话！别杀我，别杀我……”</p>
他被吓破胆了。</p>
方才，他无比笃定，自己真的只差一点点，就死掉了。</p>
唯有经过生死间的大恐惧，才知道活着多么宝贵。</p>
“哦？你不再想想？或许，本官不敢杀你呢？比如，方才丢你下去，哪怕你不求饶，也会救你。”赵都安轻描淡写说道，语气温和极了。</p>
“不，小人知错了，小人方才鬼迷了心窍，求大人高抬贵手。”许明远没有犹豫，一个劲讨饶。</p>
吓唬？</p>
呵，拿命赌吗？</p>
用自己宝贵的命，去赌对方是否真会杀自己？</p>
许明远不敢赌，更不想再体会一次，那种黑暗中的绝望。</p>
他这时候，突然才明悟，自己想错了一些事。</p>
他以为赵都安是讲规矩的，赵都安以往对付那些人，也都是按照庙堂上的游戏规则在做事。</p>
但问题在于，赵都安以往对付的，都是什么人？</p>
大理寺卿，刑部侍郎，侯爵，长公主……</p>
而他许翰林是个什么东西？</p>
赵都安不会用暴力，直接对付那些人，因为代价太大，会遭到反噬。</p>
可哪怕将自己真的沉江，然后呢？</p>
谁知道自己怎么死的？</p>
就算有人知道，但有证据吗？</p>
没有证据，谁会为了区区被李党并不看重的，被陛下不喜的小翰林，而大费周章，找赵都安的麻烦？</p>
读书人的聪明，就在于灵活的底线。</p>
“大人，我愿意投靠您，没错，之前诋毁您的事，都是小阁老……呸，都是李应龙那王八蛋让我做的！</p>
结果小人替他们李家背了责罚，却愣是没有半点关照，我去上门，都吃了闭门羹……李应龙这种人，就该死！”</p>
许明远大骂小阁老，以表忠心，又道：</p>
“大人您想让我怎么做？去作证么？状高他？”</p>
赵都安坐在椅子里，轻轻扶着钓竿，闻言“嘘”了一声，道：</p>
“小声点，莫要惊了本官的鱼。”</p>
许明远顿时不吭声了，捂住嘴巴，配合极了。</p>
若此刻有外人在场，必然会大跌眼镜。</p>
想不到向来以“傲骨”自称的许翰林，竟这般不堪。</p>
赵都安点了点头，等了阵，才缓缓道：</p>
“很好。大虞朝有句老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官虽在外名声不好，但最是善待自己人。你能迷途知返，本官很欣慰。”</p>
许明远谄媚堆笑：“是，是是。”</p>
赵都安继续道：</p>
“至于要你如何做，呵……放心，不是要你做什么证人，攀咬什么人，本官不会让你太为难。</p>
你暂时只要回去，保持原样，以往怎样，接下来还怎样，等什么时候需要你办事了，本官会吩咐你。”</p>
能成为翰林的，哪有蠢人？</p>
许明远之前被利用，也是心甘情愿，想搏一个出身罢了。</p>
此刻，闻弦音知雅意，顿时明白过来，目光闪烁：</p>
“大人的意思是，让我藏身在李党中，做一个内鬼？”</p>
“呵，不要说的这么难听，”赵都安笑了笑：</p>
“本官替圣人办事，你既投靠本官，便也是圣人门下。诏衙本就有监察百官不端之责，你如何算得上内鬼？”</p>
许明远连连称是，表示自己不会说话，心中却涌起一丝希望来。</p>
他知道，冯举当初替赵都安办事，后来得女帝赏识。</p>
那自己，若尽心竭力，是否也可以谋一个进身之阶？</p>
“大人教训的极是，那若无事，小人这就先……回去？”许明远试探。</p>
赵都安没吭声。</p>
旁边，梨花堂老吏郑老九低沉笑了笑：</p>
“你这翰林不懂事了。不留下点抵押，若你回去后反水，该如何？”</p>
说着，他笑呵呵拎过来一个箱子，打开。</p>
里头赫然是全套的笔墨纸砚：</p>
“许翰林，请吧，我念什么，你就写什么。”</p>
“……”许明远叹息一声，没有反抗，乖乖地跪在地上，借助灯笼的火光提笔：</p>
“请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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