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情浓(2)(2/2)

作者:九月轻歌

恣欢60情浓(2)

董飞卿便由着她跳下地。回往住处的路上,在路边摊各吃了一碗阳春面。他取出药,让她再服一粒丹药。

她问是哪位高人给他的,他说是圣手严道人。

她释然。回到住处,倒头就睡,夜半醒来,觉得周身松快许多。

随后两日,董飞卿带她去了一些有趣的地方。并不怎么说话,他照顾她的时候居多。

再一日,他们相对坐在茶楼,他凝视她片刻,说:“要不然,你跟着我过吧?”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她说好。

当晚,他让她辞掉眼前的差事,随他去别处。

她不同意,“有人要害我,我得留在这儿,等机会抓住元凶。”

他失笑,“不管谁要害你,不论你去哪儿,都会追踪。我倒是没听说过,被害的人要老老实实留在一个地方,等着居心叵测的人出手。”

她解释道,“到了别处,人生地不熟的,防范起来,难免有疏漏之处。”

他挑眉,“到了别处,你仇家也是人生地不熟。而且,你把我当摆设了吧?”

她斟酌片刻,笑了,“你知道就好——我或许会给你带来凶险。”

“我也是。”他说。

她说那好,我辞掉差事,跟你走。

翌日,他们走水路去了扬州。黎明时登岸,方默派两个镖头来接。

他要把彼此随身携带的行李交给镖头,见她不肯,解释道:“都是我信得过的人。东西交给他们,比我们随身带着还稳妥。我们四处转转,晚间就能跟他们碰面。”

她这才同意,只留了几块碎银子带在身上。至于在何处与方默碰面,也没问。

下午,她随他走在繁华热闹的街头,有一次,把前面的他忘了,信步走进一间绣品铺子。

他折回来找到她的时候,黑着脸说,要是真走散了,我可不找你。

她横了他一眼,说要是走散了,就是无缘,我怎么那么缺你找我。

他瞪着她,磨了磨牙。

说是这么说,再往前走,他回头的次数多了。

经过一间裁缝铺,他带她一起走进去,对着现成的衣服看了一阵子,选了一件淡紫色绒面斗篷,给她罩在身上,系上系带。

她说不用,我不冷。

他说我觉得你冷,老实穿着。

斗篷很厚实,不消片刻,她就觉得暖烘烘的。

那天,到末了,他们还是走散了。

先是下起了大雪,这情形在南方少见,行人毫无避雪之意,反倒满心欢喜地观赏雪景。

她也很久不曾好好儿看一场雪了,在街边驻足,伸出手去,接住一片片无声飘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融化。

随后,有官员经过,衙役鸣锣开道,百姓自是纷纷到长街两旁避让。

她回过神来,举目四顾,视线范围之内,寻不到他英俊的容颜。

有衙役骑快马赶至,向坐在八抬大轿中的官员禀明要事。

官员停留了多时。

她走在人群之中,循着他先前行走的方向寻找。

找不到。

怎么都找不到。

雪越来越大,地面铺上一层银白,又被人们的足迹踏成泥泞。

官员总算走了,人群匆匆散开。

她来回走在走过的几条街上,所经过的任何一个店铺都没错失,走进去查看、询问。

没有。都没有他。

天黑了。她累了。到这时才后悔,为何不问他要在何处与方默碰面。

“要是走散了,我可不找你。”到这时,想起他下午说过的话。

她裹着斗篷,在大雪中站了好一阵,随后迟滞地举步,去往码头。

如果是失散,那她就回到原点,等他。

在扬州属于他们的原点,只有登岸的码头。

如果是无缘,那么……她随缘。

到了雪色苍茫、水面静寂的码头,已是深夜。

她站立很久,才发觉飞雪已经浸透肩头衣衫,也浸湿了头发,伸手一摸,触感冰凉。而额头在发热,骨子里却流窜着寒气。

在这档口,犯病了。特别特别难受。

夜间也有客船抵岸。她实在是站不住了,拦住一个穿戴寻常的人,取出一块碎银子,指一指他身上的斗篷。

那人会意,眉开眼笑地接过银两,解下斗篷。

她把斗篷叠起来,放在岸边一块石头上,然后坐在上面,托着腮,望着折回来的那条路。

黎明时分,雪停了,有船只泊岸,一个面容狡诈的中年人瞥见她,走到面前问东问西。

她没力气理会,不说话。

那人的笑容渐渐变得猥琐,说的话大抵也是越来越下流。她意识有些恍惚了,知道对方在说话,却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想,过一阵再把这人扔水里去吧——横竖也是傻坐在这儿,他说话总算是有个动静,比没有好。

然后,疾驰的马蹄声传来。

很奇怪的,她听到了,循声望过去的时候,董飞卿已在不远处跳下马,大步流星而来。

他到了她面前,一把拉起她。

中年人大抵以为遇到了同类,一本正经地数落董飞卿。

董飞卿一脚把那人踹到了水里,随后,握住她的手,走向骏马停留之处。

他力气很大,温暖的手掌箍得她骨节生疼。

到了骏马跟前,他扯掉她身上的斗篷,随手扔到地上,再把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裹住她,示意她上马。

她下意识地弯身,把那件斗篷捡起来,抱在怀里。

他忍耐地看她片刻,伸手去夺。

她如何都不肯松手。

到底,他没好气地捏了捏她下巴,由着她。

她始终没问过,他是如何找到她的。可以确定的是,那次走散的事情之后,每次一同出行,他都会走在她身后,落后几步,到如今,已成习。

清晨,曙光流转入室,声声清脆的鸟鸣入耳。

董飞卿眉心微动,缓缓睁开眼睛。

蒋徽的容颜,近在眼前。长长的睫毛低垂,眉宇舒展,睡相恬静。

她的头枕着他的手臂,身形就在他怀里,一臂搭在他腰际。

安安静静、相依相偎。这样醒来的感受,委实太好。

他视线落在她红润润的唇上,片刻后,凑过去,用亲吻唤醒她。

蒋徽尚未清醒,一手已经抵在他肩头,和他拉开距离,懵懂地看他一眼,绽出甜美无辜的笑容。

董飞卿也不言语,把她拉回到怀里。

过了一阵子,蒋徽问他:“起来吧?”

董飞卿说好,随即坐起来,麻利地穿上中衣、薄底软靴,自己去翻找出一件旧的布袍穿上。

穿戴方面,他对衣物不大计较,策马时穿道袍或深衣,平时不过几件粗布长袍。从江南到沧州的一路,她自然没时间给他做衣服,他呢,衣服破损了就扔掉,到裁缝铺花点儿银钱,请裁缝赶做几件新的。他讲究的是鞋靴,材质一定要好,上脚一定要舒适。

其实,对衣物也不是不计较吧?蒋徽想,无论如何,过了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闹着请婶婶给他做衣服的情形,她就撞见过两次。旧日不可寻,再不能有更好的,也就再不需挑剔。

蒋徽找出一身布衣裙穿上,转去洗漱。董飞卿正看着铜盆里的清水,好像水里能给他开出一朵花儿似的。

这一阵,他晚间总是睡得特别晚,偶尔她醒来,看到他静静地躺在身侧,长久地望着床帐出神。到了早间,又总会醒的很早。白日里,不定何时就会走神。

是有心事,还是过于清闲之故?

蒋徽抿了抿唇,走过去,把他推开,掬起清凉的水洗脸。

董飞卿回过神来,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她腰间。

等他慢吞吞地洗漱完,蒋徽找出尺子,让他脱掉外袍,给他量身。先前答应给他做衣服,尺寸是比量旧衣得到的,这上下想想,尺寸未必精准。

董飞卿看她围着自己忙碌一番,收起尺子之后,没记在纸上的意思,对她扬了扬眉。

蒋徽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示意已经记下。

董飞卿莞尔,穿上衣服,转身出门,“我去喂马。”前面有一个小小的跨院,建着只容得下几匹马的马厩。叔父赏给他们的两匹骏马,已在那里安身。

她点头。

董飞卿又说:“你别做饭了,让刘全去买回来。”

她说好,把房里的窗户全部推开,动手收拾房间。

董飞卿折回来,动手帮她擦洗箱柜、地面,期间问道:“雇仆人的事,刘全跟你说了没有?”

“说了。”蒋徽照实把自己的安排告诉他。

“不请厨子?”

“不请。”蒋徽说,“没那个必要。”

他皱眉,好一阵子默不作声。

有大狗的叫声传来,听起来是附近的邻居养的。过了一阵子,叫声不但没停,反倒更为凶狠。

“你小时候挺喜欢养猫猫狗狗的。”蒋徽没话找话,打破沉默。

“猫狗、鹦鹉、金鱼,”他语声温和,“都养过。”

“现在呢?”蒋徽说,“我们要不要养一条大黄狗?就是那种土狗,我瞧着长得很喜气。”

董飞卿牵了牵唇,“是很喜气。但我不想养,你要是喜欢,随意。”

“那就不用了。”她说。

沉了片刻,董飞卿说道:“养来养去,留不下。”停一停,又加一句,“会离开。”

蒋徽转头看着他。

董飞卿敛目看着地面,“若是没把握始终善待,就别养。什么都一样。”

“明白。”蒋徽明白的是,他指的不止是那些小动物。

正屋窗明几净的时候,刘全也买回了早点和几色六必居的酱菜。

蒋徽摆好饭,和董飞卿相对用饭。

她面前是油条、豆腐脑,他那边是肉末烧饼、小馄饨。

有很久了,没吃过京城的早点。很巧,刘全给她带回的,正是她喜欢吃的。

蒋徽吃得津津有味。

董飞卿时不时看她一眼,或是看她昳丽的眉眼,或是看她手指修长的双手。

“仆人的事儿,听我的吧。”董飞卿说,“在灶上找两个厨艺不错的人。”

蒋徽看也不看他,“我都跟刘全说定了。”

“是我不对,要让你朝令夕改一次。”董飞卿语气已是不容拒绝,“听我的。”

蒋徽手里的小勺子搅着碗里的豆腐脑,慢慢的,恼火到了眉宇之间。她没应声,继续埋头吃饭,吃饱之后,用帕子擦着手,凝着他。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自掌心到指尖,缓缓抚过,“你这双手,不该总做这种事。”

蒋徽道:“我喜欢做饭给人吃。”

董飞卿收回手,“难道你打算长年累月地应付柴米油盐这些琐事?”

“也没什么不好。”

“你是什么人,我清楚。”董飞卿目光深远,“你心里那些计较,我也猜得出。”

“吃饭吧。”这话题很糟糕,再说下去,就要说到家境,不定谁话赶话地踩线,惹得对方炸毛。

董飞卿却不让她如愿,但也没有吵架的意思,平和地道:“我说过,要跟你搭伙过日子。这话不伦不类的,你不能当真。当真也没用,我不会跟你散伙;你要是跟我拆伙,我也不会答应。”

这人满腹经纶,平时却少有咬文嚼字的时候。怎么俗怎么来。

董飞卿语气也更加温和:“我穷的日子,从来长不了。方默一半日就能过来,归还几百两银子。过一段,我再给你一笔家用,存下一些,其余的用来应付平日琐事。”

蒋徽扬了扬眉,猜不出他又想染指哪种赚钱的行当。

董飞卿眼中有了淡淡的笑意,言辞恢复了惯有的随意:“把心放下,踏踏实实跟我过。不用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我要是在家里挺尸,你再能省,也过不了多久。”

蒋徽笑起来。

“去换衣服,等会儿我陪你去看望郭妈妈。”

“好。记得雇辆马车。”她走到他身边,“我怎么觉着,你从昨日就有些不对劲?”

他只是问:“是好是坏?”

蒋徽如实道:“不是坏事。”

“那不就结了。”他继续吃饭。

蒋徽想想,也是。

郭妈妈夫君早逝,但叔伯妯娌心地善良,帮她拉扯大一双儿女。儿女自幼在程府、唐府当差,去年先后成婚,是以,让她牵肠挂肚的孩子,便只有蒋徽一个。

——坐在雇来的马车上,蒋徽跟董飞卿说了奶娘的情形。

行至那个不大的院落,马车停下来。夫妻两个下了马车,分别提着几色礼品走进去。

五间房看起来要比附近人家气派一些,院中有金鱼缸、花架子。

到了天井,蒋徽停下脚步,迟疑片刻,唤“郭妈妈”。

董飞卿留意到,此刻她有些忐忑。很少见。

房里立时有人应声,随后,有妇人快步走出堂屋,顿足凝望,又惊又喜,语无伦次地道:“小姐……您怎么来了?居然是您……”

董飞卿微笑着打量,见郭妈妈今年四十多岁,脸庞白净圆润,眉眼透着和善。

“是我。”蒋徽语气柔软,“我回来了,来看您。”又笑着看一眼身侧的董飞卿,“您还记得他吧?我们成亲了。”

“认得,认得。”郭妈妈走到两人近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

“您快让我进去吧。”蒋徽笑道。她手里拿着东西,没办法伸手搀扶。

“好、好……”郭妈妈飞快地擦了擦眼角,侧身请董飞卿进门,“公子快请进。”

董飞卿笑着颔首,与蒋徽一起进门,放下礼品。坐了片刻,喝了两口茶,他站起身来,“你们说说体己话,我去外面转转。”

“也好。”蒋徽接受了他的好意。

董飞卿走到院中,站在花架子前,瞧着开得正好的蔷薇。

蒋徽嫁给他,不知郭妈妈作何感想。年少时,每次他和蒋徽碰面,郭妈妈在场的时候,都会特别紧张,担心他们起冲突。

挺奇怪的,同辈那些人,除了蒋徽,他跟谁都很亲近。她也是,对谁都很好,只对他不冷不热的。要在一些氛围很欢快的场合,彼此才会多交谈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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