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八十三章(1/2)

作者:牙套雪姨

素手窃国88第八十三章

听到“皇后娘娘有请”时候,岑于扬就大概明白会发生什么了。他刚从梁真这儿出来,临走前,对方还安慰般地说了句:“别跟她一般见识。”

然而他的确没太在乎这件事,他的目的已然达到了,作为胜利者,被输家撒撒气也无伤大雅。岑于扬现在满脑子都还是这两日旱灾的事,思绪翻飞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漪澜殿门外。这座园子已经空了一阵了,但从外面看起来还是十分整洁,无辜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听说里面的陈设都没变,还日日都有人打扫,不过不许旁人进去,梁真自己也不进去,偶尔却又可怜巴巴地“偶然”路过。

不过仔细想起来,梁真后来应该是进去过一次的,他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留在了这里——连一些从前没来得及扔掉的小衣服都在。后来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又另外整理了一箱子,带回了雍乾宫。

梁真简直栽在她手上了,岑于扬总是这样在心里揶揄他。

“岑少府——”相道提醒他:“少府——到了。”

岑于扬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差点忽视了身侧巍峨庞大的另一座宫殿。他已经走过了一截路,于是又倒回去,神色淡然地走了进去。一路都有宫人引路、通传——那年头拜见后宫嫔妃没那么容易,亲哥哥也不行。

他走了进去,见岑歌芮穿得十分素净,没有心情上妆,眼睛已经哭肿了。岑于扬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她恶狠狠地瞪着他,目眦欲裂,然后霍然起身,一根指头指着他颤抖,那么用力,仿佛浑身的劲儿都在那上面了。

岑歌芮张了张嘴,可是没能说得出话来,她背过身去踢倒了椅子,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她不可能发出的粗鲁的声音,她奋力又克制地甩了甩手,终于转身,遏制着声音跟他说:“混账!铁石心肠的狗东西!”她看着岑于扬无动于衷的样子更气了:“你当真不把自己当岑家人吗?就因为与父亲不和?于怀是我们的亲兄弟啊!你竟然……竟然……”他竟然派人暗杀了他。

“我的母亲是蒋氏,他的母亲是张氏。”岑于扬轻描淡写地否认。

“你……你……”岑歌芮知道他未出口的意思——岑于怀的血统比他卑贱得多。

“皇后娘娘,说句冒犯的话,臣才是您的亲生兄长,您不需要自降身份把自己与那些庶出的人混为一谈。”

“住口!”岑歌芮气急了:“我们那个血统尊贵的母亲为我们做过什么?自己躲在肆州养病,如果不是张姨娘照顾,本宫早跟那个病秧子一块儿去了!”

岑于扬眨了眨眼,看起来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不过他说:“天下太平了,女儿比儿子值钱,所以她需要你。”

岑歌芮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阵,仿佛是想好怎么释放自己的火气了,她大笑:“岑少府——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呢,为了点官儿什么都做得出来。”末了,她从嗓子深处哼出一声讥笑:“到底是乡野长大的野人,没见过世面。”

他们吵起架来□□味十分重,两人面子上看起来没什么,可内心里都是伤筋动骨——他们知道对方最忌讳什么。岑于扬僵硬地翘翘嘴角:“若不是微臣不择手段,皇后娘娘今日又怎会是娘娘呢?”

岑歌芮保持着她刻薄的姿态:“女儿比儿子值钱,所以岑少府需要本宫。”

“女儿是棋子,儿子才是棋手。”岑于扬道:“没用的人才把工具看得那么重要,现在的岑家不需要那么拙劣的法子。”

“那你是势必要与本宫为敌了?”岑歌芮杀气腾腾地问。

“如果娘娘威胁到陛下和齐国的话。”岑于扬抛出一句好听的话,拜了拜就走了,他不稀罕与岑歌芮闹得太厉害,毕竟其实他们只是在岑家的某些事务上意见微有不同,说到底她也根本不可能背叛梁真,女人么,立场总是坚定的,不过就怕被人唆使做出什么不过脑子的傻事来。

……

魏国的夏日好热,即便烧着龙脑和冰片,马车里也闷得慌,刚到东市,澄琉就迫不及待地冲下车,猛吸一口夏风后,又撩了身后的帘子,问元昊:“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大约申时吧。”

“那我走了。”她放下帘子,一溜烟地就跑开了。

这时候已经接近午时了,澄琉眼看着周遭的饭馆子都渐渐热闹起来,恰好生夏也问她:“咱们什么时候去用午膳?”

澄琉张望了一阵,道:“我也饿了,但你说我们吃什么好?”

“诶,那边有卖胡饼的,我们去吃胡饼。”生夏拉着澄琉往前跑。

二人吃着胡饼,油沾得满手都是,澄琉偷偷摸摸地要把手搭到生夏身上,却被后者躲了过去:“油爪子别往我身上摸!嗳!臭丫头!新衣裳,弄脏了你要赔的!”

“好啊,赔就赔,我姐夫多的是钱!”

“嘘——”生夏拉了拉澄琉:“傻呢,逃难那会儿的事全忘了?这是能乱嚎的吗?”

澄琉不情不愿地跟她撇撇嘴,做了一个很嫌弃的鬼脸,然后出其不意地伸手去糊生夏的脸,又被对方熟练地避开了,末了还感慨万千地说:“我觉得我的轻功应该可以在武林称霸了。”

二人又走了一截儿,澄琉不无遗憾地说道:“说着出来一趟那么开心,但这时候还真不知道看什么玩什么,”她用小指头挑起货郎架子上的一只钗:“这些东西都没看头。”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七月,就在你生辰后不久,就是二殿下的生辰了。”生夏低声说。

“元敬?”澄琉喃喃,她仔细想了想,随后问货郎:“你知道哪里有卖刀具的地方吗?”

“哟,姑娘,那得到西市去了,远着呢。”货郎听她说自己的东西没看头,语气也不是那么好听。

“西市——好远。”澄琉浑然不觉她刚刚得罪了一个人。

“那些东西到底是民间的,不一定厉害,你没瞧见陛下那一架子好刀好剑吗?普通东西怕你也送不出手。”生夏拉着澄琉离开了,两人一路小声探讨。

澄琉斟酌良久也没想出个办法,她心烦意乱地啧了一声:“想当年姑奶奶好东西多得是,现在却送不起个礼了!”

“是是是,知道你之前锦衣玉食,”生夏没怎么上心地打发了两句,道:“走了大半天,我们找个茶馆子坐会儿吧?”

“唔。”澄琉也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就跟着生夏进了家酒馆,她笑生夏:“呦,怎么来这儿?大白天的。”

“有胡姬跳舞——你看——”

澄琉望去,见那些高鼻梁的碧眼美女一边跳舞一边跟她俩作飞眼,澄琉转头看生夏一脸憧憬,于是扔了锭银子在桌上,对小二指了指:“上好酒好菜,让那个姑娘来作陪。”

小二连忙应下了,澄琉见他从众人中间过,然后给那姑娘使了个眼色,那姑娘就旋转着过来了,她到了跟前儿也不坐下,而是继续在面前跳舞——她在邀请她。

澄琉于是站起来,跟着他们的楼兰小调开始跳舞,有其他舞姬传了枚小手鼓过来,摇起来叮当作响,很是好听。今日澄琉穿的是中原服饰,但那薄纱轻盈,旋转起来像烟雾似的,配上这胡腾舞,也别有一般滋味。旁边似乎有人低声谈论她,大约疑惑这姑娘打扮得像大家闺秀,却又在大庭广众下与轻佻的胡姬跳舞,不辨此人身份吧。

或许是她跳得不赖,那位胡姬愣是与她跳到了一曲终了,澄琉喘了口气,自吃了杯酒,又递了杯给对方,那胡姬见澄琉豪放,也颇为不羁地用她不那么熟练的汉语道了声谢。

“你是哪里人?”

“波斯。”胡姬直接用波斯语回答。

“你的眼睛像湖水。”澄琉用她为数不多的波斯语献殷勤,这句其实对她挺难,她是跟大哥学的——他身边总是很多漂亮的胡姬。

胡姬捂了嘴咯咯咯笑:“你到这里来,家中父母不会生气吗?”她倒酒:“得把你抓回去打一顿。”

澄琉撇撇嘴,倒是不答话,生夏出来解围,夸道:“你们这儿白天也好热闹。”

“是啊,”胡姬侍酒:“各地商贩来了洛阳,怎么能不来咱们这儿一趟?”

“洛阳人来体验西域风光,西域人来见识洛阳盛况。”澄琉接话,她觉得这地方不错,就像西域伸了只脚进洛阳。

那胡姬逗留了一会儿就又去招呼其他人了,澄琉瞧了瞧时辰,胸中气短,想出去透透气,于是她嘱咐过生夏,刚起身,就见邻座有把好俊俏的弯刀。周遭似乎并无刀的主人,她忍不住拿起来把玩。

这是把突厥刀,鞘上有狼的图腾,看起来很不一般,澄琉一时激动,不禁抽出了刀来,却听见龙吟虎啸般的一声,周围不免有人开始瞩目,不过澄琉浑然不觉,她眼睛都快放光了——这得是多好的一把刀!

正当她兴奋之际,忽然就有人猛地夺过了她手上的宝刀,澄琉抬头,却见是一个浓眉大眼的突厥商人,他满脸络腮胡,看起来很凶恶,夺了刀就走,门口还有几人在等他。

“诶——等等,这刀是你的?”澄琉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好刀就这么离手,于是连忙按住弯刀。

那人不理,似乎不懂汉语,只瞪了澄琉一眼,继续要走,澄琉慌忙拦在他面前,她并不会多少突厥语,又怕这人走了,一时心里焦急不已,忙结结巴巴地指了指自己:“我,很喜欢,”然后又指了指他们手中的弯刀,见那人迟疑一瞬,她知道有戏,但突厥人豪爽,一定不屑为钱财卖刀,于是她取出自己别在腰间的短剑奉上:“我的,换。”她不会说“换”,于是情急之下不自觉冒了一句鲜卑语。

“不换。”那人见与她用突厥语实难沟通,恰好听她用了鲜卑语,于是也用鲜卑语答话,不过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且抽身就要走。

澄琉见他会说鲜卑语,只道事情好办许多,她继续拦着,滔滔不绝地说:“我自幼便喜好兵器,见阁下这弯刀俊俏,实在喜爱不已,我这把短剑随蠢钝了些,可也是玄铁锻成,我敢说突厥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短剑……”澄琉倒没说谎,这短剑是三哥带来的礼物,好在元昊不许她见人,倒还是大方地把齐国来的东西给她了,澄琉自叹那时候对这短剑喜欢得紧,一直道自己一定爱惜,却不想今日这样轻易就要与人交换了。

“不换!”澄琉却不知那人的鲜卑语也不怎么样,其实根本没听明白她叽里咕噜说了什么,只是见她一直不让,不禁大怒,简洁地一口回绝。

那人身后站了位清俊的书生,一直躲在主人身后不说话,这时候见那突厥商人大怒,忙不迭出来作和事佬,他恭顺地打拱作揖:“姑娘,咱们这位不是你好招惹的,你年纪小不懂事,我们不与你计较,还是别再胡闹了。”

澄琉从小见过多少凶神恶煞的汉子发怒?加之她酒劲渐渐上来了,于是被他的怒气也浇地更无法无天,她把短剑□□,往桌子上一插:“今日不交出弯刀,你们都别想走出洛阳。”她说这话其实不只是仗着元昊的面子,方才争执之时她恍然发现那些一直盯着自己的貌似是齐国人,而且是她眼熟的齐国人。

见她这时候动作张狂,店家和生夏都吓坏了,生夏忙过去拉她:“干什么呢你!”

小二也忙过去磕头:“姑奶奶,求您了,您行行好——”

然而澄琉连那五大三粗的突厥汉子尚且不怕,自是更不搭理这些人。

因为她方才说的汉语,于是那书生凑过去对突厥商人翻译了几句,但澄琉知道他没敢说原话,她只依稀听见什么“她很喜欢”、“小丫头”、“天真”一类的话,加上他点头哈腰的奴才模样,澄琉当然知道他大概说了些什么,但见那突厥商人容色微变,于是也没有拦着那书生胡说。

书生一通话毕,那商人出乎意料地笑了一下: “你知道在突厥男女交换弯刀是什么意思吗?”那书生想这应该不是什么招澄琉生气的话,于是原原本本地翻译了来。

澄琉一愣:“管他呢,我又不是突厥人。”她猜此事多半是成了,于是手上用力,拿过了刀来。澄琉见弯刀到手,那突厥人却不来夺,心中窃喜不已,又连忙奉上自己的短剑:“多谢割爱。”她心里实在欢喜,于是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咱们不打不相识,日后有缘再见。”

那突厥人笑着说了几句什么,书生愣了一霎,正要翻译,却被他拦下了,他拿了短剑便往外走。

澄琉得了宝贝,心里自然也顾不上那萍水相逢的异族人,只对着宝刀高兴。小二却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澄琉无端端地这样闹一场,未免有些过意不去,于是随手摘了只翡翠戒指扔在那破桌上:“我赔。”

小二欢天喜地地捧了戒指下去,澄琉却还惦记着那几个齐国人,她嘴巴张了张,正准备吩咐生夏赶紧支会他们离开,忽然又觉得此举未免招摇,元昊若真有眼线在此,那便更坐实了她的反心。

澄琉灵机一动,又掏了锭银子,装作纨绔的样子:“今儿姑奶奶兴致好,你把无关人等都赶走,让这些姐姐都来陪我!”她拔了弯刀,假装品鉴,却从凌厉的刀光里对上了其中一个齐国人的眼,她小心地使了个眼色,只见那些人随即便跟着大家骂骂咧咧地走了。

乐声很快就响起来,生夏趁人不注意,靠着澄琉玩笑:“怎么吃里扒外了?”

“你想看我戴着一串人眼珠子及笄吗?”澄琉不动声色地说。

……

元昊自于西市别过澄琉后便一路马不停蹄地向南去了城郊,他有些困倦,可阖上眼又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涌上来,惹得他心烦不已,于是他干脆掀开帘子看风景。

其实这主干大道上真没什么好看的,一路黄尘漫漫,旁边的土墙里才是繁华的坊市。车旁偶尔有商队经过,那些商人吆喝着马匹赶路,畜生们四蹄下腾起黄色云彩般的沙雾,女人和孩子们跟货物坐在一起,东张西望,有个不懂事的小鬼头一直缠着大人问:“这是洛阳吗?金子做的房子呢?”他忽然看到了车帘后的那双琥珀色眼睛,愣愣地住了口,后者却对他弯了弯那双漂亮的眼睛,又把帘子放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有了山清水秀的天然景致,路也开始崎岖起来。然后车停了下来,元昊听见和素的声音:“陛下——前边儿的路没法子走啦。”

他不回答,只从车里出来,看着前面一条曲曲环环的小山路,使唤和素道:“你跟着,其他人留守。”

“这——”上面看起来不那么让人放心,和素觉得应该带些侍卫。

可元昊不等和素说完,只回头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的坚持,一边已经提着袍子前行。

山路崎岖,一路不鲜荒冢野坟,元昊眼睛淡淡扫过,眼神里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星点嫌恶与疏离,他从来想不到自己生活的洛阳有这样偏僻的地方。

可他没能把太多心思放在这些东西上,这山势有些陡峭,他大约走了一大半便有些吃不消了——元昊从来就少这样走动,除了为强身健体偶尔活动活动筋骨,毕竟魏国不尚武。

和素看出了他的体力不支,于是劝道:“陛下歇会儿吧,这山路还长着呢,您千金贵体,若是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元昊拉不下脸自己喊停,听和素这么一说,登时觉得浑身疲惫,于是强装镇定地停了脚步,一手接过和素递来的手帕擦汗,他看了看前方不见顶的路,不由得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还好这里只有他与和素,没让那群侍卫跟来,否则让旁人看见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到底还年轻,与和素歇过一阵后,二人也各自又精神抖擞了。接下来没剩多少路,元昊见到那座小茅屋时,也不过只有些微喘。

他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让和素理了理自己的衣冠,方才推门进了那简朴的农家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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