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八十一章(2/2)

作者:牙套雪姨

素手窃国85第八十一章

澄琉走到宫门前,就看到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她见惯了。她大大咧咧地走到内殿门外,却听见父皇的怒吼:“贱人!你怎么管教她的!是不是你们蒋家的人他妈都喜欢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

“我怎么管教?你那么宝贝她我敢管教?她要去谁敢拦着?”澄琉听见母后的声音难得也暴躁了,她记得母后是个十分冷漠高贵的人,哪怕是最不服管教的妃嫔顶撞了,她也能十分高雅地收拾得那人抬不起头来,只有父皇,只有跟父皇在一起,她才可以这样。

接着就是清脆的一声响,澄琉知道是父皇扇了母后一耳光,他接着发火:“你还敢怪我?”高嵘是平民出身,之前总是不习惯说“朕”,澄琉每每问起他,他只说皇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过后来她也知道了皇帝的确是不用随时都用这些文绉绉的词的。但对于高嵘,他后来也学会了只在极度高兴或愤怒的时候用“我”,于是这几乎也就成了皇后和澄琉才能听到的词。

澄琉没听清母后后来说了什么,她看到红萼慌慌张张地拉她走开,着急地摆手让她不要出声,不要管。

她于是回了自己的宫殿,直到晚上才看到母后过来。她左脸上有一道红痕,不过皇后的脸上常常挂彩,所以没人为此惊讶。

皇后直截了当地走进来,不由分说地把高嵘给她的疼痛还给了澄琉,她的火气已经在高嵘那里耗尽了,于是用争吵过后略沙哑的嗓音警告澄琉:“你给本宫禁足一个月,谁都不许见。”

“凭什么!”澄琉捂着火辣辣的左脸从床上跳下来,大声质问,父皇母后吵架都是家常便饭了,关她什么事!她并不知道高嵘与皇后吵的是什么,尽管她听到了最关键的话。

皇后的步子滞了一下,她转身看着澄琉,想说点什么然而又被气得说不出来,所以只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回去了。后来澄琉才听说是因为她曾无意说了一句要嫁给四哥,所以父皇生气了,她问红萼为什么她不能嫁给四哥,红萼只说兄妹是不可以通婚的,其实澄琉也知道这是不可以的,但她想知道为什么。

然而噩耗还没有结束,澄琉的禁闭未满,便听红萼报丧说高珻去世了。他们说高珻是从马上摔下去死的,他们说那时候马受惊了。

澄琉才五岁,五岁的孩子总是容易轻信,于是她轻信了他们,她忘了高珻虽然武艺不精,但马术一流,她忘了宫里的马不可能轻易受惊,她忘了大哥和一干侍卫都在,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四哥被摔下马。

她就愣愣地站在那里,皇后不许她出门,她甚至见不上四哥最后一面。过了很久,她最后反应过来自己至少还可以哭,于是才伤伤心心地哭起来,她哭了整整一天,终于在晚上的时候昏死过去。

禁闭期满后澄琉又生了场大病,除了蒋锐几乎没人来看她,澄琉窝在软绵绵的被子里,每一秒都仿佛要陷入这绵软的万丈深渊。

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了,趁着自己精神好,她给自己套上了骑马装,然后提着把小环刀一路威胁拦她的侍卫和宫人,终于骑上了她的小白马,一路往东林园冲——她听说这些天父皇一直都待在那里。

东林园在皇城东北,原本是个用来金屋藏娇的地方,不过后来也用来商讨一些大事,或者高嵘住腻了雍乾宫便会上那儿去。

东林园虽在宫外,不过为了方便历代帝王出行,特意修了条路直通此处,避免了要出宫的麻烦。澄琉于是顺着那条路狂奔,后面跟了黑压压一群侍卫——没有一个人敢拦她,只能紧紧跟着。

“来者何人!”守卫东林园的卫兵们瞧不分明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一匹小白马上驮了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后面还跟了一大群千牛卫。

“你说我是谁!”澄琉骑着马跑近了,趾高气昂地命令:“放我进去。”

“这……”一群卫兵面面相觑,他们不敢放她进去,于是问:“殿下有陛下口谕或是令牌吗?”

这些人跟她装蒜呢!澄琉骑着马逼近了:“信不信我让父皇宰了你们。”

这时候统领也被惊动了,他忙不迭跑过来好声好气地哄:“殿下这是要为难死属下了,陛下有严令,不许任何人进入,您若是出示陛下许可,属下们自然不敢阻拦。”

“我没有口谕,”澄琉漫不经心地埋头摆弄她的小环刀:“我要见父皇,见了再给你们补上。”

统领笑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澄琉火了:“谁管你的规矩,我见我父皇关你们什么事!”说着她就牵马退了几步,众人以为她碰了钉子准备回去了,却不想她狠狠地踢了一脚马肚子,直截了当地从众人间冲了过去。

卫兵们人虽多,但也不敢迎头去撞公主,所以都跌跌撞撞地避开了,于是一大群卫兵和先前的千牛卫都吓得忙不迭不追,可公主私闯东林园,他们还失手了,谁都不敢声张,于是一大队人一言也不敢出地紧跟着。

其实一群人要围一个小女孩是十分容易的,可澄琉这匹照夜白年纪虽小,脾气却大的很,瞧着有人在身后跟紧了就要撅蹄子。澄琉又跟高嵘学过行军打仗的些许皮毛,所以竟然愣是没被人给拦死。

她一路冲到书房,远远地就听见了高嵘洪亮的声音,澄琉将近两个月没见到他了,于是心下一喜,她笑嘻嘻地推门进去,喊道:“父皇!”

当时高嵘正与群臣商议伐魏的军机要务,听说了战事吃紧原本就大发雷霆,见到她这样没轻没重地闯进来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目眦欲裂,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怒吼道:“混账!谁让你来这里的!”

周围的人原本就不怎么敢出声,眼下看闹了这么一场,更是缄默了。而澄琉原本以为父皇许久不见她会跟她一样想念对方,却不想他这样生气,她一时呆在了原地,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可她觉得当着这么多人哭实在太丢人了,于是她咬着牙坚决不肯哭出来。

“陛下——”还是梁保忠立马站出来护着她:“殿下才多大。”

梁保忠发话了,高嵘一时也平静了些,他阴着张脸,怒气并没有从上面褪去,他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从梁保忠衣袖边探个小脑袋出来的澄琉,问:“你来干什么?”

澄琉吸了吸鼻子,带着沙哑的哭腔说:“父皇,我就是想你了。”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对了,所以声音越来越小,一边是羞惭地缩着下巴,一边又怯怯地抬着大眼睛看他,眼圈儿还是红的,看起来好委屈。

高嵘想起来皇后跟他吵架时质问他多久没看过澄琉了,一时也就心软了,他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啧了一声,望向别处叹了声气,一把把澄琉捞起来:“给我乖乖待着,不准出声。”他坐回了原位,把澄琉搁在自己身旁,就像他小时候在关中时父亲种地时对他那样。

澄琉于是就蹲在他身旁,用双手托着下巴,侧头看着父皇最英明神武的样子,他的神情那么庄重,仿佛所有的心情和神思都在他的眉间凝结了,变成一道深深的皱纹,他的眼里是十分严肃深沉的目光,先看看地图,然后又跟周围的人探讨,或许接着会骂他们几句。

澄琉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也能这样,跟一众英勇睿智的将士一起商讨大事。

不知什么时候,她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澄琉感觉父皇把她抱了起来,然后听见有谁问:“你打算回宫吗?”

“嗯,”高嵘把澄琉往上抱了些:“是有很久没回去了。”

他们沉默了一会,高嵘笑着问:“听说你们梁真把尉迟家那小子的手给打折了。”

原来他在跟梁太尉说话,澄琉听见梁保忠说:“嘁,那个莽小子,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

高嵘嗤笑道:“尉迟勋最疼儿子,你没少说好话吧?”

梁保忠知道是高嵘帮了他一把,所以尉迟家才那么好说话,于是轻轻地呸了一声:“知道你帮了大忙,兄弟在此谢过了。”

“那两个小子打架,你知道是为什么事情吗?”

梁保忠笑了:“两边都有错,那个尉迟眺欺负秋儿,梁真平日里又最疼这个妹妹,所以就动了手。”

高嵘调笑:“哦,原来是帮妹妹,我还当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整日里想些什么!梁真才十一岁。”

“十一岁怎么了?你十一岁的时候都知道偷饼给人家姑娘了。”高嵘大笑:“姓张,是不是?”

“去去去,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给我翻出来。”

“保忠,跟你商量一下呗,”高嵘凑近:“让你儿子来做澄琉的侍卫吧。”

“这——”梁保忠顿了一下,其实这于梁家并没有多大区别,因为此时梁真是冀康王高诲的陪读,也是常常待在宫里的。

“你就答应了吧,”他的眼睛朝澄琉瞟了一眼:“你瞧她一个人在宫里多可怜。”

澄琉迷迷糊糊的,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觉得高嵘抱着她,她的脸朝着他们身后那扇屏风。

她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梁太尉的脸——他与梁真长得真像,那眉眼,那神情……不!这就是梁真!她看见他恶狠狠地瞪着父皇,然后一刀朝他捅过去。高嵘侧身躲开了,却又被另一伙人揪住了,他们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砍了他的头挂在城墙上,还扒了他的皮……

“别怕……没事……”谁的声音遥遥地传来。

怎么会没事?怎么会没事!

“没事了澄琉……”

可是父皇……

“别怕……有我呢……”

父皇被他们那么折辱!

几道光刺过来,世界嚯地忽然明亮了,周遭是含着冰片和桂枝气味的冷气。有谁的手还搭在她身上,澄琉侧身,看见元昊的手臂被枕在了她头下,那支搭在她身上的手应该是方才在拍她。

听到她松了口气,元昊笑问:“做噩梦了?”

澄琉没有回答,她静静地平躺了一会,就把头埋到了他胸前。

“好了,”元昊拍拍她:“没事了。”

澄琉这样靠了一会,问:“你怎么在这里?”他不是说今早再来吗?怎么这时候又躺在她身边,还那么衣冠不整。

元昊打了个哈欠,赖道:“我喝醉了,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澄琉笑了一声:“那就是和素的错了。”说着她却又往他怀里拱——做了这么一场梦,到底心绪难平。

管他喜不喜欢她呢,这个阴沉可怕的笑面虎总不过就是她此生的希望了。他有什么不好的?不需要她多付出分毫,便帮她报仇。他的阴谋诡计有什么不好?三两下就可以做到旁人无法匹敌的事情。他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灵,连身体的温度都那么低,却带给澄琉无限的气力去做那些惊世骇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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