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姐第二章 我与陆正平（二）102
其实我家里也有一个，都是我家时代留下来的古董，爷爷去世前曾把我叫到跟前，千叮咛万嘱咐，说其中数十样是传家珍品，万不能转手他人，不然他死了也不会放过他，其余则由他处置，穷时卖出一两件，总不至于去要饭。</p>
后来我爸妈每次出门比赛，也要把我拉到贮藏室去详说一番，总不过都是和爷爷一样的话语。</p>
我爷爷绝对夸张了，他过世这十余年，我爸统共为了买车卖出过两件古玩，如今那些瓷器的品貌、年代、器型及大致价格，我都一清二楚，算得上半个古董通了。</p>
可我观陆正平贮藏室里的这些瓷器，倒都像是仿古的现代作品，远不如我家那些值钱。</p>
“你搜集这些假东西作甚？”</p>
我随意拿起一只观摩，才发现款字都是陆，原来不是仿品，而是陆正平的作品。</p>
“这些都是你做的？”</p>
我手里那只盏状似油滴，表面却有以蓝色为主的七彩光晕，仔细看去，宛如置身浩瀚星空，能看见时光流转，星光闪耀。</p>
“这是——”</p>
“这是曜变，是我第一次正式出现在公众场合，交出的试卷，但它还不是很完美，只能说与古宋曜变有些接近而已。”</p>
我听后，再度看向那盏，曜变？</p>
那不是活在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玩吗？</p>
我在家的时候就常听爷爷说了，可我家里都没有，陆正平怎么会烧的？</p>
他陆续给我介绍那些建盏，统统都是曜变，一件比一件更加精美，都是他参加比赛时拿奖的作品。</p>
十余件作品之后，我默默退出了贮藏室。</p>
是我不配了。</p>
想要达到参赛的水准，我还差得太远。</p>
但在我的心里就此种下了曜变的种子，总有一天，我也会烧出曜变，堵住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悠悠众口！</p>
2016年2月7日，星期日，天气：晴</p>
陆正平最近越来越讨厌了，无论我怎么讨好他，他都对我很凶！</p>
大家都说我是被他宠在掌心里的公主，狗屁公主！</p>
他喜欢喝茶，我就去学茶百戏。</p>
他喜欢建盏，我用烧制建盏的方法做了好多小玩意儿逗他开心。</p>
他喜欢我凡事做到极致，一鸣惊人，我拼了命也要争第一！</p>
天底下有我这么劳心劳力战战兢兢看人脸色的公主吗？</p>
今天他又让大师姐把我做的茶偶扔出去了。</p>
“不学无术！再这样下去，你就真要废了！你可对得起你们楼家世代传承？”</p>
他竟然对我放这样的狠话，我爷爷都不曾这么凶过我！</p>
今天可是除夕啊，我为了准备这些礼物花了那么久的时间，他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凶我？</p>
我恨他！我要跟他绝交！</p>
我要回家，现在就回！</p>
2016年2月8日，星期一，天气：晴</p>
昨晚我行李都打包好了，沙姑忽然进来叫我，鬼鬼祟祟，宛如做贼，她拉我进厨房。</p>
才走到门口，就见陆正平在里面忙忙碌碌。</p>
沙姑问他要不要帮忙，他拒绝了。</p>
他说阿妹第一年在家里过年，要让她觉得有年味儿，大年初一这一天的饭，他都要好好做。</p>
沙姑偷笑，小声跟我说，陆正平这双手，一辈子只做过瓷器，哪里做过饭菜？</p>
他就不是烧饭的料。</p>
这句话被陆正平听见了，他反驳：“烧菜怎么了？不还是控火的事儿，那么难的曜变他都烧出来了，还怕几碟小菜？”</p>
他回头，正看见我站在门前。</p>
我们俩都愣住了，相顾无言。</p>
沙姑在中间做和事佬，笑盈盈跟陆正平说：“你看这孩子气性多大？刚我从她门前路过，瞧见她在里面收拾东西，闹着要离家出走呢！”</p>
陆正平愣神，半晌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红包来，皱着眉头走到我跟前来，拍在我掌心。</p>
“离家出走，身上不带钱怎么行？出去玩玩也好，记得回家就行。”</p>
他说完，垂着头背着手离开。</p>
我看着他背影，感觉他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p>
我哭了，手里的红包捏成个团。</p>
“谁说要走了？是沙姑瞎说的，我就是收拾一下衣柜而已！”</p>
他没回头，但我看见他脊背一下子就直了，我猜他一定在偷笑。</p>
一整晚他和沙姑都没睡，把家里最硬的柴拿出来点燃来炼岁，保证灶台里的火一夜不息，代表香火不息，红红火火。</p>
沙姑说自从我来了陆家，真是什么新鲜事儿都瞧见了，她认识陆正平五十多年了，从没见他炼过岁，问他为什么不做，他说他又没结婚，也没有子嗣，在乎什么香火息不息的。</p>
沙姑又问他为什么现在又开始炼岁了，他看看我，笑呵呵道：“现在有香火了。”</p>
那一刻，我忽然理解了他对我的严格，不止是养父和养女的关系，更多的是传承，建盏烧制技艺的传承，他对我是寄予厚望的。</p>
老人们炼岁，守岁则是情投意合的年轻人的事，互相串门，聊天，玩乐到天亮，为长者守岁。</p>
我没有情投意合之人，更没有朋友。师兄师姐都大我许多，与我并不投机，干脆留下和陆正平一道炼岁。</p>
他难得这样有精神，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清醒过来时，他竟然已经做好一桌子菜，跟我说趁热吃，待会儿要带我去春游。</p>
确定春游的方向这一步特别有意思，清早起来在正堂里点一炷香，香烟飘向哪里，就朝那边出发。</p>
今日我们向东出发，往村祠的方向走。</p>
作为女子，又是外姓人，我是没有资格入村祠的，所以这条路线我倒还没走过。</p>
只能说祖宗用的地方就是好，风景优美，空气怡人。</p>
大家都出来走年运，一路上好多个“过年好，吃了吗？恭喜发财！”，此起彼伏，有趣的很。</p>
我原谅陆正平了，我要跟他好好学烧建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