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泷第99章 再忆往昔
“九重天之上，我们为神为仙，看似身段很高，俾睨众生，但实际上，只是看起来如此罢了……”他缓缓地说着，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惫与无奈。他慢慢地坐下。他抬起手，以手肘支撑在膝盖上，手掌撑住额角，遮住了那双原本明亮如今却略显黯淡的眼眸。 “你们在人间，虽有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却能随心而行，肆意哭笑。而我们，身处这看似荣耀无比的九重天上，却被无数的规矩、责任和权谋所束缚。表面上，我们拥有着无边的法力，受万众敬仰，可实际上，我们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个决定都身不由己。”他微微叹息，那叹息声仿佛穿越了无尽的岁月，饱含着深深的沧桑与无奈。“我们不能随心去爱，不能随意去恨，甚至连喜怒哀乐都要深藏于心，不能轻易表露。有时候，我们所拥有的力量和地位，反倒成了禁锢我们灵魂的枷锁。” “我当年下凡，其实就是被流放下境。只因我身上有注定成魔的天道，能挽救我的只有那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情劫。没有人真的相信我能再回九重天，我自己一开始，也是不信的。因为，我怎么会有情劫？不管是月老宫里红线引，还是黄泉边的三生石，都并无我的名字……谁会以性命为赌注，与我历此虚无缥缈的情劫？”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沧桑与悔恨，眼神中满是痛苦的追忆。 “可最后……最后竟然就是如此结果，我遇到了阿幽。阿幽你身为男子，并不比我弱小，你本有广阔人生可以过，你本可以自由自在地追逐自己的梦想，享受世间的美好。但我一遍一遍欺骗你，伤害你。你为了离开我，最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才知道，天道这种东西，太可怕。它无情地摆弄着我们的命运，让我们在痛苦的漩涡中挣扎。我回到九重天之后，不止一次地回想过，只是为了让我一个人摆脱注定成魔的约束，就要让我心爱之人承受如此折磨如此伤害。这到底是谁的天道？这等天道，究竟有何用？” “但我现在已经释然了。”他突然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七皇子，那眼神中不再有之前的迷茫与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后的清明。“若没有这狗屁不通的天道，我都不能遇到阿幽，也不会知道，九重天上那看似延绵不绝、实则空洞无趣的生命继续存在下去，到底有何意义。我是无用，我承认自己做不了拯救苍生的好神仙，做不了顺应天命、谨遵天规的天上天神。我只想陪我所爱之人，辟一处山清水秀之地，远离这尘世的喧嚣与纷扰，长久地平静度日。看他每日展颜欢笑，就是我余生全部的意义所在。” “七皇子，你说的的确没有错，神仙对于人类，并无太大作用，天有天命，一切自有定数，神仙，也只不过是给这定数偶尔拨乱反正的一股力量罢了。凡人祭拜仙人，也只是对于未知之物的憧憬作祟罢了。但有一件事你说错了。我说的他必须留在我身边，何尝不是我这个无用的神仙也必须留在他身边？他是我心爱之人，我相信他对我也并非毫无情意。所以，我坚信他会留在我身边，并非仅仅因我是神仙，而是，我也是他心上之人。” 最后几句话，他的目光转向我，那视线灼热得仿佛能将我点燃。我被震惊得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无法挪开双眼，只觉得他的字字句句似乎都掷地有声，重重地落在我心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阿幽，你说是吗？”他望着我，那眼神中饱含着深情与期待，忽然，他的嘴边露出一丝微笑，那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又如暖阳般灿烂。紧接着，他几步走上前来，动作迅速却不失温柔，一把揽住我的腰，拉住我忽然飞身而去。 只留下在原地不可置信的七皇子对着我们大喊道：“恩人哥哥！我总有一天……”后面的话我没有听到，因为我们已离开皇宫很远了。 我脑中一直回响着刚才他的那番话，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风在耳边呼啸，我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息。我发觉周围环境竟就是之前那间宅子的庭院。 我深知他说的其实并无差错，历经这么多年的岁月流转，我们再度相逢，我无法否认的是，他依旧能够轻而易举地牵引起我的情绪，撩拨起我的思念。他言之凿凿，称他亦是我的心上之人，这一点的确没错。然而，当下我无法释怀的，始终是，即便我对他仍旧难以割舍，情根深种，但……我对他已然难以建立起信任了…… 简而言之，我内心深处依然爱他，只是不敢再轻易相信他了。 但他似乎早已将我的想法洞悉得一清二楚，带我回去之前那间宅子以后，便没有再做出进一步的举动了。只是悉心地给我安排好房间，为我打来一盆黄泉水，让我用以沐浴，调养我那受损的魂魄。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未曾现身。 但即便他未曾出现，信阳上仙却摇身一变，成了这里的座上宾。天天住在这里，大摇大摆地饮酒作乐，逗弄着金鱼玩耍，似乎打定主意要长久在此居住。我倒也不至于感到无聊，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好奇，难道当神仙都是如此清闲自在吗？ “清闲？老子一大堆事情没做好嘛！九重天上，新上来的武神我还没训练，下面我的各大庙宇我没关照，钧天界一年一度的练武大会我没准备，还有……你家泷琰真君搞出的一大堆幺蛾子，我还要善后，你真以为神仙很闲啊？”信阳上仙一脸愤懑，大声嚷道。 泷琰真君搞出的……一大堆幺蛾子？ 我满心不解地看向他，他被我盯得面色一滞，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颤抖着问道：“什么？泷琰真君该不会还没告诉过你……他回九重天之后发生的那些事吧？” 我神情有些茫然，那一世结束之后，我魂魄散落得不成样子，卞城王为了养好我的魂魄，将我安置在黄泉之中，足足二十多年我才恢复意识。再之后，就一直泡在黄泉里，五十多年过去了，对外界的事一概不知，又怎会知晓九重天上发生的种种呢？ 信阳上仙瞧着我迷茫的表情，长叹一口气，低头凝视着那一池子欢游的小金鱼，声音略显沉闷地说道：“我也是刚回九重天不久，这些事大都是听来的。” “泷琰真君在你死后，因与你有同心咒，也落得个粉身碎骨、身魂俱裂的下场，骨子里的魔心也碎裂消散，魂魄晃晃悠悠地转回了九重天。然而，在他回去的第一天，就被押上了行刑台，遭受了八十一道天雷。他原本魂魄就已受损，差一点就魂飞魄散了。” “而他之所以会遭受刑罚，全都是因为你。他为了你，竟然刺伤了帝君，还险些打碎了关乎天道运行的九曜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