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相逢安然一生第15章 冲突
晚上张文斌在莱佛士订了位子，便将饭店定位发给了韦向东，他自己则先开车过去等着。张文斌心里清楚，今天晚上必定能把事情究竟探个水落石出。韦向东既然答应来赴约，就说明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他自己可能也不想趟这一趟浑水，想借机表明态度。 张文斌坐在偌大的包厢，窗外华灯初上，灯火阑珊，他坐在圆桌前仔细端详菜单，服务生则站在一旁等候。张文斌依次点了即烧片皮乳鸭配鱼子酱，云璟珍味葵花鸡，罗勒宫廷酱银鳕鱼，老陈皮糖梨烧雪花牛肉满满当当八个菜，他觉得既然来了，就要把韦向东招待好。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银行与奕文国际之前一直合作的不错，而且近期的并购案上面很是关注，银行总不至于卡奕文的脖子，让事情搞得下不来台。想他张文斌从来不惹事，也不怕事，要是非把自己惹急了，他也不介意砸了人家饭碗。 快到七点半的时候韦向东才姗姗来迟，其实他是不想来的，但是又没有办法。奕文国际的审批文件没有问题，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不过是拖延流程找的借口。这事要是往深了追究，他也是不好交代的，更何况下午张文斌在银行门口堵自己的时候也提到了上面对这次跨国并购很是重视。这是什么意思？这分明是在点自己呢，意思就是让自己放聪明点，不要不知死活地作妖找麻烦。他想的明白，反正是母子间的纠纷，不如让人家关起门来自己处理，省得自己无端躺枪，惹一身腥。 “张总啊，真是对不住，实在是刚刚出差回来有很多事情要交代，姗姗来迟，让你久等啦，我先自罚三杯。”说完，韦向东就端起酒杯，站起来向张文斌示意。 “您说的什么话，这可折煞我了，您能拨冗前来，已经是让我受宠若惊了”张文斌心想，是个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要论说场面话，自己能说上一箩筐。 说罢，就开始给韦向东布菜张罗。看似无意，却慢慢往话题上引，“韦总，我看您应该比我年长，那我今天就厚着脸皮，攀一攀关系，喊你一声韦大哥。您看，我们奕文这个贷款审批，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您知会一声，我好及时跟进。” “张老弟，你不要担心，我今天回去问了一下上次经手的办事员。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你们提交的那个资产评估报告的评估方备案时效过了。这个问题不大，回头让评估方派个人到我们银行再做个登记”张文斌觉得这老狐狸没说实话，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自己。 “韦大哥，您跟小老弟我交个底，您是不是受人所托才对奕文诸般照顾？”大家都是聪明人，不若打开天窗说亮话。 “小老弟，不瞒你说，我的确是受人所托要把你们的款子往慢了批。你是知道的，我们两家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就你们奕文国际的商业信誉和盈利能力，我们银行这边是绝对信得过的，再加上上面又重视，我总不至于傻到自己砸自己饭碗，没事找事。至于是受何人所托，我也不便明说，我只能说，这是你们向总的家务事，你得让他关起门来处理。多的我也不说了，你自己回去琢磨。” “韦大哥，有您这句话，弟弟我心里就有底了。您放心，这事情要是解决了，小老弟记着您这份恩情。别的我也不跟您客套了。来，我敬您一杯。”说完，张文斌就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这里也没别人，不用站着，坐着喝”韦向东拍了拍张文斌肩膀示意。 就这样两人心照不宣地吃完了这顿饭，目的已经达到，酒足饭饱后张文斌就找了个代驾把韦向东送了回去。今晚他喝的有点多，这个韦向东也是个能喝的，一直在跟他拼酒。走到停车场张文斌给向奕生打了个电话。 “喂，向奕生，你在干嘛?你要是晚上没事就来莱佛士·云璟这边接我，你兄弟我今晚真是喝大发了”张文斌觉得自己头晕沉沉的，车是肯定不能再开了，而且有些话需要和向奕生当面说清楚。 听着电话那头的张文斌说话都开始大舌头了，向奕生意识到这小子今晚是遇到劲敌了，酒被灌的不少。“你呆在那别动，把定位发给我，我现在过去接你”说着向奕生就拿了外套和车钥匙出门了。 到停车场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向奕生把醉的不省人事的张文斌扶到了自己车上，然后帮他把车子锁好，就开车返回公寓。而这车就只能等张文斌明天酒醒后，自己再过来取了。 他把张文斌安置在一间客房，那是他特意为张文斌留的。他因为从小的经历，不爱与人深交，虽然看着如和煦阳光，实则很少有人能走进他的内心。他把张文斌当兄弟，就如同自己家里人，所以才肯带他回家。家，于向奕生而言，是私人领地，是安全线，是避风港。 估计今晚是问不出什么了，等明天他酒醒再说吧。向奕生把门轻轻地带上，返回了自己房间。 他心里清楚明早就能知道那个答案了，但心中又担心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不免心中有些烦乱，此刻，他迫切需要找个人聊聊。 他躺到床上，打开手机找到冒失鬼的微信，试探性地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陆安然，你睡了吗？” “？没呢，啥事？” “没什么，我就是最近遇到点事，心情有点烦闷，想找个人聊聊天” “你没事吧？你说吧，我听着呢，怎么着我们都碰见好几回了，也算是朋友了” “算了，不说了，也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不想把你当树洞。你下次请我吃饭吧。去你想去的餐厅，美食应该能让心情愉悦吧。” “那必须滴，我跟你说，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要是有，那就再加一顿。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但是我想和你说，只要不涉生死，那都算不得大事。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睡饱了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说的对” “你刚刚说要我请你吃饭，那一言为定，餐厅还是我挑，这次你可不许和我抢着买单” “好的，那到时见，晚安。” “你也别多想，事情总会变好的。早点睡，晚安” 向奕生很想找陆安然倾诉心中的烦闷，但是又怕她在窥视到自己原生家庭的状况后退却。如果是那样，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所以就在刚刚的一瞬，他犹豫了。 陆安然觉得今晚的向奕生有点奇怪，仿佛就在刚刚，她就能离他更近一些了，但他又仿佛突然间改变了主意。不过陆安然觉得这是好事，最起码他在情绪低落的时候能想到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这也算一种距离上的靠近。 第二天早上，张文斌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向奕生已经做好了早餐，在往餐桌上端盘子。呦，这小子还挺会整，搞了好几样：火腿三明治、煎蛋、牛奶，蔬菜沙拉，煎培根。他正准备上手，就被向奕生制止。 “先去洗漱，没点规矩。” 张文斌无奈只得忍着饥饿，不情不愿的走向洗手间。我怎么老感觉他教育我跟我爹一样一样的，要是让别人看到，我还要不要面子啦，张文斌腹诽道。 当张文斌再次回到餐桌，向奕生已经摆好了碗筷。 “昨天是什么情况？”向奕生边给张文斌夹了一个煎蛋边问道。 “你答应我要冷静，千万不要激动。” “你说吧，我不激动” “我俩猜测的没错，这次银行的幺蛾子是你家太后搞出来的，昨天姓韦的那孙子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让我跟你说，这事说到底是你自己的家务事，还要你自己关起门来处理。这不明摆着，是你亲妈给你使的绊子嘛。”向奕生听到并没有丝毫意外，好像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他起身去茶几上拿了手机，拨通了电话，接电话的人是福伯，向奕生告诉他今晚自己会回老宅吃饭，交代完，他便挂了电话。 “哥们，你啥意思？今晚就回去兴师问罪啊？” “有些事情总是要处理，一味的避重就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天塌下来不还有高个顶着了吗。别看着了，快吃，等会要迟到了。” “每一次和你妈对峙，你都如临大敌。这次怎么这么云淡风轻，不太对劲啊，向奕生。”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一句话很有道理，除却生死无大事，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这觉悟和心境可以啊，兄弟，在下佩服” “少臭贫了，快点吃。” 向奕生已经打定主意，晚上回老宅找母亲把话说明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张文斌，这几天忙着到处蹲点堵人，都没时间跟颜希联系。他觉得银行贷款这事十有八九是告一段落了，只要向奕生出手，这事很快就能解决。于是他连忙给颜希发微信，想问问她最近有没有时间，好请她吃饭。不过等了半天都没有收到回信。可能是太早了，还没看见。那迟点再发吧，张文斌打定主意。 今天向奕生没有加班，到点他就走了。得知外孙晚上要回来吃饭，老爷子一大早就吩咐吴妈要多准备点奕生爱吃的菜。 福伯还是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在门口等着，等向奕生到了为他开门。 向奕生一进门就看到老爷子已经坐在餐桌前等他入座，他和顾丰隆打了招呼，就坐到他身旁。顾丰隆看到半个月没见到的外孙，很是高兴， “怎么感觉你比上次来的时候清瘦了，是最近工作太忙了吗？年轻人工作再忙还是要注意按时吃饭休息，不要仗着年轻就不爱惜身体，到老了可要吃苦头的。” “外公说的是，我记下了，会多注意的。” “吴妈，可以上菜了，让小翠上楼叫小姐下来用饭”顾丰隆向吴妈吩咐道。 “是的，老先生”吴妈应了一声就下去准备了，不一会的功夫，六菜一汤就被端上了餐桌，而这时顾文慧也慢悠悠地从楼上走了下来，她看到向奕生，只是点头示意，就坐到他对面去了。 她今天着一身天湖蓝绸缎中式上衣，盘扣加荷花刺绣作点缀，下身则配一条同色系的荷叶点缀百褶裙。 向奕生从顾文慧入座开始就一言不发，顾丰隆觉得他神色不大对劲，加上顾文慧连声招呼都没有打。顾丰隆觉得今天外孙突然回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十有八九跟他那不省心的女儿有关，于是他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奕生，你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外公，我工作还好，就是银行贷款那边出了点问题。”向奕生故意提了一句，想看看母亲是什么反应，果然，他在说到银行的时候，顾文慧明显顿了一下。 “怎么，银行那边怎么说的？”顾丰隆继续问道。 “说是我们提交的资产评估报告有问题，但是我咨询了给我们出报告的机构，他们给别家出的评估报告走银行的审批流程都没有问题，所以我还在想，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向奕生想看看母亲是继续保持沉默佯装不知，还是会直接承认然后与自己当面对质。 “那找银行的人问过了吗？”老爷子纵横商场那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商场上波云诡谲，争斗起来有时候你死我亡，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心平气和，和气生财，万一是竞争对手使绊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让张文斌昨天请银行信贷部的负责人吃饭，人家给我交了底，说是我家里人和他知会了，让审批流程卡慢些。”向奕生有一说一，开诚布公。 顾丰隆听着这话，越听越不对劲，越发觉得这就是在说自己女儿。想到女儿那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处事风格，倒也猜到了几分。 “文慧啊，你最近是不是又做什么不该做的了？”顾丰隆心中不悦 “我没有。”顾文慧没想到老爷子会直接发难，但她并不打算承认。 “那人家平白无故地影射你做什么？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是你又背地里搞小动作，想让奕生在外受挫，好回来接手公司。”老爷子心里清楚这女儿是什么行事作风，他虽然现在退下来了，但是他耳不聋眼不瞎，女儿近来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他略有耳闻，看来他上一次对她的敲打，她并未放在心上。 “父亲，你怎么平白冤枉好人，我可是你女儿，奕生到现在，可还没说什么呢。” “你儿子是个体面人，那是顾及你面子，不想把事情闹大了难堪，才跑回来求证。你不要当我老了就好糊弄，你近期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当我不知道吗？我是平白冤枉你了吗？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为了逼儿子回来继承家业，给儿子背地里使绊子，要是让外面人知道，回头不知道要怎么议论顾家。你闹出的笑话还少吗？”老爷子越说越激动，这个女儿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你是想说我当初离婚的事情让你落了面子？要不是你当初包办婚姻，我至于落得离婚收场吗？我现在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自己儿子回来接班，我有什么错？”谁知老爷子一番话刺到顾文慧的伤心处，她愈发不管不顾。 顾丰隆被气得唇色发白，手都在抖。 “妈妈，你够了！”向奕生看到外公被气得不轻，一时急火攻心，气得摔了碗筷。 下人们听到这动静，一个个噤若寒蝉，从未见小少爷发过这么大脾气。 “纵使外公当年包办婚姻，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你还是不知道检讨自身？你和父亲离婚的时候我虽然只有11岁，但是我已经记事了。父亲离开从来不是因为他出轨，而是被你的蛮横无理，疑神疑鬼弄得精疲力尽，对婚姻丧失了信心。如果不是为了要和你彻底了断，他怎么会愿意舍弃我，还和家里断了联系？你以为是别人拆散了你的家庭，实际上是你亲手把这个家毁了，是你的猜忌、善妒让我失去了父亲！”向奕生一股脑地把积压心底多年的话都说了出来，顾文慧从未见过儿子这样，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顾丰隆也有些错愕，这孩子还是没忍住，这么多年了，父亲的离开终究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今天当着外公的面，我明确的告诉你，我不像我父亲，我也不会逃避。你最好就此收手，我还能顾及母子情分。我向银行提交的材料，资质，全部合法合规，如果银行那边审批流程有任何的不合理之处，我不介意把事情闹大，让涉事的人吃官司。到时候，别人要是把幕后之人供出来，你不要怪儿子我做的太绝。我从回国创业至今，没有动用家里一丝关系，白手起家能把奕文做成现在这么个规模，你要是以为你儿子我只是个会搞研发的技术流，你就大错特错了！你应该庆幸你是我母亲，我现在还能好好坐着同你理论，劝你收手。否则。。。” “否则什么，你难道还要找人抓我不成？我可是你母亲！”顾文慧听到向奕生这样说，不禁怒上心头。 “你还知道你是我母亲！有谁家母亲会这样费劲心思，毁掉儿子辛苦打拼的一切？你口口声声说你为丰隆费尽了心血，而我为奕文又何尝不是？这么多年，你可曾真真切切了解过我的所思所想，了解过我创业的艰辛与困顿？你哪怕有心，了解一丝一毫，你都断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你之前骂我像父亲一样自私，其实最自私的人是你自己。不要说什么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你自己。你把对婚姻的不甘强加在我身上，想控制我，只要我不按照你的心意过活，你就对我横加指责，从道德上抨击我。今天我就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回来继承家业，要么你就此收手，那样我们还能相安无事。倘若你一意孤行，你我母子恩断义绝。反正多年以前，我就没了父亲，现在要是没了母亲，也不算稀奇。” “奕文，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知道你母亲做的这些荒唐事，你一时气得有些上头。你冷静冷静，断绝母子关系这样的话可不能随便说出口，传出去了，让人笑话。”顾丰隆看着外孙情绪激动，赶紧出来打圆场。想这外孙从来都是冷静自持，从未像今天这样言辞激烈，看来也是被逼到绝境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人？自己这女儿实在是做的太过了。 此时，一旁的顾文慧早已像泄了气的皮球，她现在心底有些害怕，那感觉就像当年向爱国铁了心要和自己离婚一样，她原先也没料到当时会走到离婚这一步，就是玩脱了的感觉。现在也是一样，她原本想着儿子毕竟是自己生的，虽然他早早离家求学，但毕竟血浓于水，总不至于为了这件事和自己断绝关系。她还以为儿子今晚回来是向自己求饶，想让自己高抬贵手放他一马，这样自己就能借机让他答应放下外面的公司，回来继承家业。没想到，现在却弄成这个样子，儿子气急败坏，对自己百般控诉。印象中的儿子，从来都是性子冷冷的，不爱说话，竟未想到他能言辞激烈至此。她一直觉得自己做的没有错，但儿子刚刚的控诉又让她觉得自己好似这么多年未曾真正地关心过他。她被破碎的婚姻伤害，自怨自艾，用工作自我麻痹，终究还是亏欠了儿子。她见父亲站出来打圆场，一时竟有了松口气的感觉。 虽然面子有些挂不住，但她还是赶紧让吴妈给儿子重新拿了一副碗筷，也算是服了软。顾丰隆看女儿的动作，知道是外孙的一番控诉让女儿认怂了，于是安抚奕生坐下来吃饭。一场母子间的冲突终是以顾文慧的让步作了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