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深几许第8章 南莱之行
没到天黑，青池就回了客栈，早上带出去的货原封不动的都带回来了，回来先风卷残云般吃了好几碗饭，竹卿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竹卿大惊小怪，而是从她长大之后，师父一直是一副斯文稳重的样子，其实他年龄也并不是很大。 在竹卿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里，青池也还是有几分年轻人的鲁莽和热血，随着岑山坐上门主的位置后，青池的地位也高了很多，不自觉的就严肃起来。 竹卿试探着问道：“师父您今天一天没吃饭吗？” 话一出口就觉得怪怪的，青池也不在意，咽下一口饭道：“你不知道，为师今天被骗了。” “什么？师父您被谁骗了？” 青池自嘲笑道：“今天我去刀家村，借着卖货的名义向村民打听附近有没有盗贼什么的，小本生意怕带着货被打劫，有一个眼花耳聋的老爷子说他见过好几次，我就追问长什么样貌，从哪里来的，老人家偏偏不说。我看他家院里放着许多没有脱粒的粟米，就跟他说我帮他把粟米都脱粒，他就得告诉我，他也答应了。谁知我干了半天的活，老人家的儿子从地里回来，问清之后才说他爹已经糊涂了很长时间了，根本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更别说什么贼不贼的事了。” 竹卿张大了嘴，她头一次遇见这么戏剧性的事情，一时间很想笑但想着还是要安慰安慰青池，表情一时转换不过来，浮现在脸上显得格外怪异。 青池看她呆呆傻傻的样子，笑道：“傻孩子，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索性只是出些力气，并没有其他什么损失，倒也没什么大碍。你想笑就笑吧，只是不许说出去，叫师兄知道。” 竹卿乖巧的捂捂嘴，表示绝对守口如瓶。 吃过晚饭回到屋里，竹卿犹豫再三要不要问问青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咬咬牙最终还是敲响了青池的房间门。 进了门自觉找了个凳子坐下，青池也无事，正坐窗前的榻上倒了茶慢慢品着，看竹卿半天怪异不说话，问道：“什么事？” 竹卿一横心也不遮掩，直截了当道：“师父您为什么不让我做去一些重要的事，只是让我去卖货认路，做这些事有什么用？” 青池道：“怎么这么说？” 竹卿道：“我知道您去刀家村是为了打探消息，可为什么不带我，如果有什么危险我也能做个帮手，您却用认路这个借口打发我不让我跟着。” “你既然知道，那你也应该知道云南民风彪悍不是假的，更何况我们在安南王的地盘上，王府部落势力错综复杂，我不想让你掺和进来。” “那师父为什么还要带我出来？” 青池看看她疑惑的眼神，道：“我没想到师兄他那么快给你下了任务，也没想到你会受伤。我一回来就知道你受伤和被师兄责骂的事，刚好我要来云南，就想带你出来散散心，尽管师兄不太赞成，还是带你出来了。” 怪不得，当时她兴冲冲问师父门主是否同意的时候他没有回答。 竹卿仿佛有些明白了，从前她跟青池说她长大要做一个武功盖世的女侠，劫富济贫。青池只摸着她的头慈爱道希望她一辈子平平安安做个普通人就好，她还不乐意了好久。 懂得了师父的苦心，可竹卿也不想在师父的羽翼下过一辈子，她终究得自己面对生活。 竹卿定一定心，坚定道：“师父爱护之心，徒儿心里明白，可我也不能躲在师父身后一辈子。我知道接下来会遇到各种危险，我想跟师父一起面对，不管再大的困难，也得经历了，以后也不会怕不是吗？我心已定，请师父允准。” 青池看着眼前的少女，目光坚毅,心下一动：“既然你自己愿意承担，那从明日开始你就随我一起去吧。不过为了不让旁人察觉，你还是要隔两日上一次街，如同今日一样，如何？” “好！”竹卿一口应了下来，“听师父安排。” 第二日一早，竹卿早早起床等候，生怕青池反悔似的。青池看她已整装待发，道：“别急着走，吃完早饭再去。” 说着找了一个无人靠近角落的桌子吃早饭，青池压低了声音对竹卿道：“今天不去刀家村了，去西南边山脚下的村里看看去。” 竹卿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我也说不好，昨天刚去了刀家村今天再去未免刻意了，换个地方也好。这件事也急不来，我们既要找线索，那周边地方都去一去。” 一路到了西南的村子，这村里不过十余户人家，稀稀拉拉的分散着。两人进了村子，发现村子并没有多少人。早上本该是一派炊烟袅袅、农人来往耕织忙的景象，这个小村子却没有几家的烟囱有炊烟冒出。两人走进村子假意卖货，发现大多数农户中尽是老弱妇孺，成年男子几乎没有，很是奇怪。 这家人只有一老婆子和一妇人，看着应该是儿媳。妇人看有陌生男子来，避进屋里不再露面，青池向老婆婆询问道：“老人家，怎么你们这村子里尽是妇孺，不见多少青年人呢？” 老婆子脸上满是皱纹，眼角眉梢似有化不开的愁苦，向青池诉道：“两年前官府派人来，说是我们这村子每家每户的成年男丁要服杂徭，就带人走了。我家老头子前几年没了，只有一个儿子儿媳，平时种些庄稼养些鸡鸭度日，我儿子不在，家里的活我们娘俩倒也能干一些，日子也还能过下去。可村里有些人家过不下去，就带着孩子离家投奔亲戚去了。” 青池问道：“是县衙的衙役带走的？知道是去了哪里吗？” “我们乡下人怎么知道是不是县衙的人呐，官府带了人就走，多问一句就要打人。”老婆子哭道，“两年了也未见一面，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哪里有这样的事！” 竹卿见老人家哭诉不知如何是好，安慰了几句后在心里感叹百姓的日子真是难过。临走前青池拿了几两银子塞在老人手中，够他们过一段时间了。 待他们出了村，青池方才开口：“就算是杂徭，两年不放回家和家人团聚也太奇怪了些。更何况现如今天下还算安定，虽偶有战事也并不紧迫，何故需要这么多人呢？” 竹卿思虑一阵，道：“会不会是县令抓他们去做家丁？” 青池皱眉道：“县令需要家丁，找人牙子买几个下人就行了，何必要以官府的名头这样招摇，这不是亲手递把柄到别人手中去参他么？” 竹卿语塞：“那徒弟再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着实不懂这些。” “再四处走走看吧，去那山下看看。”青池随手一指。 沿着西边的路，走了大约三四里就到了山脚下，青池提议道：“上去看看吧，附近这座山算是高的了，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说不定能看到些山底下不一样的风景。” 竹卿大为赞成，将马拴在一棵极隐蔽的大树后，走到山前拔剑就要将路边的草木砍下，青池忙拦着她：“你这是做什么？”竹卿道：“这些枝杈太拦路了，我把它们劈开，就好走多了。” “不可。”青池劝道，“这边的山有的是农户私家所有，你随便动人家山上的东西还这么明显岂不是徒惹麻烦，劈条路出来更是留下了我们的踪迹。你跟在我后面走，有挡路的树枝拨开就是了。” “哦，我知道了。”竹卿为自己的鲁莽感到不好意思。 这山不算高，师徒两人用了半个时辰已快到山顶。清晨的露水已经散去，太阳刚从另一边的山头升起，竹卿边走边看着太阳一点点变高，最后变成刺眼的一团再也不能直视其光芒。 “咦？”竹卿看着灌木丛里的紫色小花惊叹一声，“这花可真好看。” 青池头也不回道：“这边本就暖和，有花不足为奇，马上快到顶了，还走得动吗？” “走得动，没有这点体力怎么做师父的帮手。小小山丘当然不在话下。” “别光说嘴，看你满头满脸的汗。” 竹卿嘿嘿一笑，在青池身后偷偷扮了个鬼脸。 登顶之后并没有竹卿想象中一览众山小的磅礴之景，依然是茂密的树林。再往前走了几十步，走出树林的遮挡，远处隐约有座城，青池拿出地图比了比，对竹卿道：“从这座山翻过去这就是南莱，南莱和云南接壤，也是离这里最近的。” 竹卿大悟：“那当街抢劫的就是南莱的人了？”竹卿仔细看了看青池手中的地图，不屑道：“弹丸小国能有什么好东西，两边又离得这么近，怪不得他们起坏心。哪天撞在我手里，叫他们好看！” “小丫头好大的脾气！这帮歹人真哪一天撞到你手里，为师绝不会插手，只看看你的本事如何？有没有些长进，是否比起为师来也不遑多让。”青池调侃道。 竹卿骄傲的扬扬头。 两人看周围并无异样正准备下山，竹卿看着周围的山体多裸露的山石，随口问道：“师父，这山怎么都秃了，好多石头啊，连树都长不了几棵。” “可能是这边石头山比较多吧，来的时候也有这样的山，着急赶路没注意到罢了，险山峻峰也多有石头堆积的山，不足为奇，你可要注意脚下，上山容易下山难，别摔下去。” 竹卿看着远处山上裸露的石头面积极大，嘴里小声嘟囔起来：“这山上的土都被挖空了吧，不然哪能空出这么大一块地方来，不知道这些土能干什么用。”抬头一看青池已经走出去二三十步了，急忙拨开荆棘丛快步跟了上去。 回到山脚下时间尚早，想起刚才青池所说南莱就在山那边，那就是有路可以过去，竹卿试探道：“师父，既然南莱离这也不是很远，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你想去？” 竹卿道：“他们能来我们这边，两边市集又一向互通，我们去他们的地方也没关系吧，正好瞧瞧南莱的人都长什么样子，和咱们中原人像不像。” 青池点点头：“行，既然我们要调查这件事，那不妨如你所说主动去看看他们的领地，知己知彼也好。” 虽然如此说，可到底还是不熟悉路，看着地图又问了几次路，骑马脚程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边境。 本以为边境并没多热闹繁华，不想竟是一座不小的镇子，镇上居所多为竹子树枝所建。虽然还是我朝疆土但和南莱文化融合极好，更有异族风情了些。 两边的商贩不止是云南土着，也有南莱的百姓挑着竹篮卖他们的特产。竹卿靠近青池偷偷道：“师父，他们这边的人怎么和我们不一样啊。”青池道：“这边气候常年温暖，太阳光极强自然是比中原人肤色更深一些，再寻常不过了。” 正说着旁边一小贩突然冒出来，用蹩脚的汉话道：“小妹妹，新鲜的葡萄尝些不？”竹卿被突然出现的小贩吓一跳，赶忙摆摆手道：“不尝不尝。”那小贩又道：“不要钱不要钱，送你的。”说完往竹卿手里塞了一串新鲜饱满的奶白葡萄，葡萄用芭蕉叶小心裹好，挑着篮子哼着他们师徒二人都听不懂的歌走了。 一连串的意外让竹卿目瞪口呆，手举着葡萄不知如何是好，青池先笑了：“说不定是他看你有眼缘，真心实意送你的，你要是不放心不敢吃，带回去给客栈旁边的小叫花子吃就行了。” 竹卿想想也是，将葡萄小心放好，免得一路颠簸被压坏。 在小镇一路走下来，也未见几个凶神恶煞的地头蛇强压百姓，多为勤恳做生意的商家，这边水果种类极多，街边满目玲琅，更有几个鲜艳诱人的不知名水果，木瓜葡萄梨子为最常见，颜色丰富不已，将异域风情装点的更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