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花月落入学(七)
听了学长的话,宁安似懂非懂地把头点了点——倒是小看了眼前这矮小敦实,外表普通的日晷。眼光再次落在了晷面中央的鬼画符上。 “学长可知晷面上条纹的来历?” “不知,并未听得老师提起,初时吾亦觉得奇怪,但后来也就司空见惯,不以为然了。”那位谦泷弟子沉吟了一会儿,摇头说。 宁安再次拱手行礼,与学长告别,一直看着他蓝白色的背影消失在了书院的拐角处,宁安收了收神,与公孙少漫不经心的来到思芜广场的边界。 此地一步之外便是百丈悬崖,树木稀疏,视野开阔得很。曾经生活了大半年的洛桃原镇似乎就在脚下,方圆百里之景尽收眼底,行人早已不知所踪,整齐的屋舍也如同米粒般大小,远处的连山绵亘蜿蜒,那是伛偻峰,山顶隐约可见点点白斑,宛若老者的白发,不齐的沟壑就像面部的皱纹,安泰慈祥地注视着一方。视野中可见一条蓝色的绸带贯穿洛桃原而去,隐隐可见点点冰凌缀成花边,那便是璜罘瀑布外泄的水流与山中其他的溪流汇聚而成的洛水。在高处看去更加彰显她体态优美,身姿轻盈。 宁安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去,风吹在脸上和身上,凉凉的,时而强劲,爽意浮现,令宁安不由得想起“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的诗句来。这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就是好。头发随风而舞,好似在瞬间拥有了意识,尽显美感,不觉凌乱。宁安闭上眼,毫无顾虑地体会着风带来的舒爽。 “上午的石阶真是没白走。” 为什么人们总爱追逐去更高的地方?因为更高处有更大的风,更大的景,还有更庞大的自己。 午后的谦泷书院安静的很,学长们自发的在院内沉心练剑,除了不时几声鸟鸣,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寝殿内,多数入学弟子已然安睡,宁安半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阅着一本厚厚的《谦泷门规》,话说这本门规写得真是详尽,三千门规及其惩处措施都事无巨细。 宁安盯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不由得回忆起当年自己在苏台的私塾里背诵千字文的情景,想想都让人头大。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宁安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一脸愁容的把门规放下,躺在床上,注视着地面上长长地日影,一点一点的东移,不知何时竟合上了眼…… 约是过半个时辰,宁安努力的睁开了他的眼,明媚的阳光撒在他的身上,暖烘烘的。 “什么时辰了?”宁安坐立在床上,右手无力的捶了锤颈椎,瞟了一眼隔壁的公孙少,正端正地看一本他自己带来的琴谱,天晓得他是什么时候睡醒的。 宁安摇了摇头,想把困意甩掉。周围的弟子多半醒了,或是和先前的宁安一样翻看着门规,或是听着窗外的鸟鸣用手帕轻轻擦拭着自己心爱的佩剑,轻柔仔细,不曾怠慢,仿佛他并非在拭剑,而是在侍奉娇小的伊人。还有部分弟子没有睡醒,继续做着他们的美梦。 “小姐姐……不是……”萧奂亭说着梦话,额间渗出了些许汗滴,定是个噩梦了。他在自己的床上摆出一个生无可恋、略显奇葩的姿势——侧着脑袋枕着自己的左臂,右臂则向外伸出,占据了大半个床位,左腿弯曲呈九十度角,右腿压在自己的左腿上,脚已经超出了边界。这姿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学的会的。看这架势他至少得睡到太阳落山,这还真是我行我素,达到了旁若无人的境界。 宁安被萧奂亭的梦话吸引,一时忍俊不禁,把头埋进毯子里狂笑,怕吵着别人休息。缓了几口气,宁安涨红的脸渐渐趋于正常,再看了一眼萧奂亭,只见他砸吧砸吧嘴。 “不会又是在于哪位学姐斗嘴吧。”宁安心想,霎时灵光一闪,脑中浮现出一个整蛊人的好法子。 “嘿嘿~有你好果子吃了。”宁安暗笑两声,慢慢起身,转眼间离开了白容居。 公孙少转过头来,看着人影闪过的大门想:“这小子又出去干嘛了?” 宁安在过道间兜兜转转,不时走到花坛旁边,尝试的打量着几朵盛开的花朵,但最终还是不合心意。这是曼蝶兰,花瓣呈淡蓝色,形如振翅的蝴蝶,但叶柄上长满小刺,用于防卫。 不知不觉,宁安走到了谦泷书院的边缘,有一条被走的平整的小道直达后山,想着每天应该有不少弟子经过。宁安抬起头,放眼望去,后山郁郁葱葱,都是树林,没有半点冬天的萧条气氛,耳畔还似乎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但并没有璜罘瀑布那么急促。 宁安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放肆地沿着小道走去,两侧尽是草丛,可就是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花,不禁有点失望。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捣衣声,伴随着更响的流水声。一个亭角出现在了视野中。 往前走了几步,视野瞬间豁然开朗,大片平整的草地上,一条河流从山上流下,冲击得石块都变成了鹅卵形。一间小小的亭子立在河滩不远处,上书“寄雨亭”三字。应该是为了洗衣服的弟子临时躲雨而修建的,同时也就只能容纳十人左右。河边长满了矮小的花丛,五彩缤纷,很是亮眼。在河畔,一个屈膝下蹲的蓝白背影把宁安的目光吸引了去。 一袭蓝白正服,腰间系着白带,这倒是令宁安有点惊讶,“同学们不都在白容居里吗?难道是我睡蒙了?” 宁安本想悄无声息的潜过去打个招呼,却无意间踩到了一块儿架空的石头,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不响,但还是被捣衣的弟子所听到了,机警的回过头来,与和他一样穿着蓝白正服佩白带的宁安四目相对。随后立即扭过头去,一声不吭的加速捣衣。埋着头,并不想让宁安看清他的脸。 宁安见自己的行径已经暴露,便转而落落大方的向他走去,双手作揖道:“见过同学,不知同学姓名?” 那位捣衣弟子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他猜到了此问,但依旧感到十分的不满,但又不敢直接把火气发泄出来——谁叫自己悟性这么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