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14
擦完头发，李澈随手套上T恤：“有事吗？” </p>
陆予心还在盯着镜子，脑子都没转过来：“借下笔记。” </p>
“什么笔记？” </p>
陆予心随口道：“地理笔记。” </p>
李澈蹙眉，怀疑地打量着他：“你跟我不是一个年级，你找我借笔记？” </p>
“高一的。”陆予心被他身上那条疤扰乱了心神，“你高一地理笔记还有吗？这次我地理没考好。” </p>
李澈转过身去柜子里翻找高一的笔记，和陆予心房间的书柜有所区别，他的柜子是衣柜，上面放衣服，最下面那两层放书。衣服很少，书却挤得很满，夹杂着各种卷子，不算整齐地堆叠在一起。 </p>
几乎把柜子腾空了，才找到那本高一的地理笔记，陆予心接过，有些发黄的线圈本，第一页潇洒地写着“地理”两个字。 </p>
他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等我看完还你。” </p>
“不用还了。”李澈声音淡淡的，“高一文科的笔记用不着了，你留着看吧。” </p>
他没干的头发还在滴水，后脖颈处洇湿一片，陆予心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滑了下喉结问：“疼吗？” </p>
“什么？”李澈不明所以。 </p>
应该挺疼的吧，那么长一道疤，还有缝合过的痕迹，看上去至少要缝二十几针。传言说李澈跟别人打架，险些把对方打成植物人，那么激烈的打斗，想来他也不会讨到什么好处。 </p>
陆予心胸腔里盈满了好奇心：“你背上的伤怎么弄的？” </p>
李澈眉头紧蹙：“你很喜欢多管闲事？” </p>
“问一下，这么凶干嘛。”陆予心想起那条盘踞的大疤，下意识吞了下口水，“挺酷的。” </p>
看见桌上的卷子，他才想起自己来找李澈的初衷。旁边的草稿纸上字写得跟鬼画符似的，百分百能瞒过老韩。 </p>
“你们的卷子不用家长签字吗？” </p>
“百分以下的才用。”李澈把卷子翻了个面，上方明晃晃地用红笔打着“141”的分数，“我们班没有百 </p>
分以下的。” </p>
“……” </p>
很好，伤害性很大，侮辱性也极强。 </p>
陆予心记得上次他的分数要更高一点，问：“你成绩下降了？” </p>
“嗯。” </p>
陆予心意外：“为什么？” </p>
“没有为什么。”李澈说，“每次考试题目难度不一样，成绩有波动也很正常。” </p>
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惜陆予心不信。他故意开玩笑：“听说早恋会影响成绩，你不会是早恋了吧？” </p>
李澈用幽深的目光静静看着他，那意思好像在问，跟谁？你吗？ </p>
脑子一向转得很慢的陆予心此时竟然反应过来，浑身猛地烧了起来。 </p>
是啊，李澈天天跟他在一块，怎么可能有时间早恋？自从一起去过台球厅以后，他就没怎么让冯叔接送过，两人一起上学下学，李澈要是有情况他应该第一个发现。 </p>
但没有，李澈表现得很正常，跟以前一样冷淡无趣，说话难听。 </p>
更别提他这人根本不看手机，游戏不玩，新闻不刷，每天只会闷头看书学习，陆予心想象不到要是有女生跟他恋爱该有多无聊。 </p>
陆予心盯着试卷上的分数，倒不是那数字多吸引人，而是他不敢看别的地方，尤其是怕对上李澈的眼睛。 </p>
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p>
“数学卷子要签字，我不想让陆天华知道分数。”气氛变得微妙，他转移了话题，“你帮我签下行吗？” </p>
李澈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却还是说：“卷子呢？” </p>
回房间拿了数学卷，陆予心递给他。 </p>
李澈把那张只有43分的卷子翻来翻去，大概了解了陆予心错的板块和题型，最后把卷子拍在了桌上。 </p>
陆予心笑笑，殷勤地给他递笔。 </p>
李澈洋洋洒洒写下了“陆天华”三个字，忽然说：“不疼。” </p>
陆予心一愣，意识到他在回答刚才的问题。 </p>
可是，怎么会不疼呢？ </p>
陆予心又在桌上的草稿纸上看到了类似于密文的字母。 </p>
那串简单的字母吸引着他，也指引着他，像冥冥之中命运的大手，让他不断想要向李澈靠近。 </p>
相比于第一次见面，如今李澈在他心里的印象好多了。 </p>
现在的李澈仍然冷淡，漠然，不讲情面，只不过在那层冰冷的表象之上，又多了几分想让人去探索的欲望。 </p>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澈跟他以往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p>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像连环锁，解开了一个就想让人继续往下解。他锁住的不仅是自己的人生，还有解密的人。 </p>
而陆予心就是那个想去解密的人。 </p>
十几岁的人身上不该有太多秘密，比如大斌、张瑜，比如他自己，少年的烦恼都写在脸上一目了然，不是没考好就是家里烦。他家境优渥，交的朋友自然也是，顺境中长大的陆予心能想到最大的不幸也不过是父母离异。 </p>
李澈是例外。 </p>
乌烟瘴气的台球厅，关于精神病的流言，打架，背上的伤疤，保证书，养老院……这些词零散地拼凑着李澈的过去，跟任何同龄人都不一样。 </p>
父母离异，也许只是他身上最小的不幸。 </p>
“不是说等月考完就教我这个游戏吗？”陆予心指着那张纸，“来吧。” </p>
李澈挑了下眉，回忆不起来：“我有说过？” </p>
“有啊。”陆予心说，“你亲口说的，猫也听见了，不信你问它。” </p>
李澈瞥了眼趴在地板上眯眼睡觉的猫，又看看撒谎不脸红的陆予心，难得没有拆穿他。 </p>
他抽出来张白纸，在书桌前坐下来：“二十六个字母认识吧？” </p>
陆予心不悦地皱起眉：“你在怀疑我的智商吗？” </p>
李澈很轻地笑了下，白纸上，他写下二十六个字母：“简单一点的，只要每次把你想写的字母往后推对应的个数就可以了。” </p>
陆予心凑过去看，没太明白：“什么意思？” </p>
“以3为例，如果你想写L，那就是O，想写C，就是F。” </p>
他一讲解，陆予心很快就明白了，甚至觉得过于无聊了。问，“……这种游戏有什么意义吗？” </p>
“战争时期是种加密方式。”李澈回答得很认真，“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无聊而已。” </p>
无聊，连他自己都这么说，可他却在闲下来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p>
他接着说：“稍微复杂一点，需要用等差公式。比如第一个字母的间隔是3，第二个就是6，第三个就是9……以此类推。” </p>
“就这么简单？”陆予心难以置信。 </p>
“嗯。”李澈放下笔，“不过还有更复杂的，把等差换成等比，规则一样。” </p>
玩个字母游戏还要涉及到数学，陆予心听起来就头疼，瞬间就觉得不简单了，干笑了两声说：“其实这个就挺复杂的了，我刚开玩笑呢。” </p>
“规则是很简单，但如果不知道间隔是几，也不知道公差或公比是多少，那就会有成千上万种答案。” </p>
这么一说，陆予心又觉得挺有意思。游戏是有意思，就是跟数学一沾边就没意思了。 </p>
他指了指草稿纸上：“那这串字母是什么意思？” </p>
“想知道？” </p>
“嗯，想。” </p>
他太想知道了，这是李澈的秘密，窥探李澈的秘密让他有种莫名的快感。 </p>
李澈把那张纸递给他：“自己回去解，最简单的那种，间隔是9。” </p>
还要自己解？ </p>
行吧，至少比解数学题有意思多了。 </p>
他把草稿纸顺手夹在地理笔记本里，临出去又抱了抱猫。天气逐渐变热，猫毛掉得厉害，只抱了一下毛就沾了陆予心浑身。 </p>
它手术过后的伤口已经恢复好了，行动自如不说，都能上蹿下跳了，没事还会跳到书桌上捣乱，也会跳到窗台上去咬绿植，除了走路一拐一拐的，跟以前没有区别。 </p>
陆天华的态度很坚决，他不能养这只猫。陆予心知道这次没有商量的余地，因为李素萍有哮喘，猫毛是危险的过敏原之一。 </p>
虽然他们把猫养在楼上，但不可避免衣服上会粘，难免带到楼下。 </p>
另一方面陆天华说得也很对，他现在没有能力养一只猫，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p>
陆予心不舍地把猫抱在怀里，可怜的小家伙都没有拥有一个名字。 </p>
“上次你说不养它就别乱起名，是为什么？” </p>
“别给它期待，没有期待就不会有落差。”于人于猫都是一样，李澈眼中流淌过一丝动容，“如果迟早要放它回去流浪，就别对它太好，只会让它在外面更容易受欺负。” </p>
陆予心倒是从没想过这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