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14
某种真相似乎正在接近，可惜他只来得及抓住一团模糊。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李澈莫名烦躁，连带着语气也有些烦：“你没导航吗？” </p>
门没反锁，陆予心很不客气地开门进来。他牙疼得厉害，只能按着脸缓解：“陪我去呗。” </p>
“没空。”李澈甩了句。 </p>
陆予心瞥见他桌上的空白试卷，又看看趴在书上的猫，把猫抱起来说：“那你陪我去。” </p>
白猫发出“嗷”的一声抗议，从他怀里跳走，又重新趴回李澈的试卷上。 </p>
“凭什么啊。”陆予心哀怨，“在你房间才呆了几天就跟你这么亲！” </p>
猫趴在试卷上不肯起来，懒懒地闭着眼睡起觉，李澈抽了两下卷子没抽出来：“能不能把你猫抱走？” </p>
“不能。”陆予心双手抱在胸前，模仿着他平时的口气，“你自己没手吗？” </p>
李澈：“……” </p>
竟然学得很像，连陆予心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这一幸灾乐祸就遭了殃，微微缓解的那点牙痛又溢满他半边脸。 </p>
陆予心用手指去戳，轻微缓解之后胀痛更严重了，他又去戳，如同饮鸩止渴。 </p>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李澈陪他，只是觉得人生第一次去看牙，应该是件挺有纪念意义的事。 </p>
有纪念意义的时刻，不应该自己一个人。 </p>
“去不去？”因为疼痛，陆予心说话都没力气。 </p>
李澈看了眼卧在卷子上的猫，又看看陆予心，放下笔站了起来。 </p>
“走吧。” </p>
人生有很多事一旦成为过去，就再没有改变的机会。比如考场上的一份答卷，某场重要比赛的投球，某个下午落在他们家的无妄之灾。 </p>
还有那个雨夜，他亲手拨通的报警电话。 </p>
人生也有很多无法预测的事，比如猫会突然跳上桌子，天会突然降一场暴雨，陆予心会突然敲开他的门。 </p>
“疼几天了？” </p>
躺在口腔医院的观察椅上，头顶的白炽灯亮得刺眼。陆予心眯起眼睛：“三四天吧。” </p>
医生查看过后道：“最里面那颗智齿发炎了，挺严重，得拔了。” </p>
陆予心躺在诊治椅上如待宰的羔羊，这种感觉很不妙：“疼吗？” </p>
“会打麻药，不疼。” </p>
他从小牙口就好，从未看过牙医，对拔牙的概念还停留在小时候电视剧里血腥又残忍的画面。 </p>
医生的话总是带点欺骗性，陆予心又问了一遍：“真不疼？” </p>
“麻药过了以后可能会有点不舒服。”医生是个中年人，看起来经验颇丰，“先去拍个片子吧。” </p>
拍完片子，又等了会儿，似乎没什么问题，医生才问，“早上吃饭了吗？” </p>
陆予心被灯晃得眼晕，随口说：“吃了。” </p>
始终安静站在一边的李澈突兀地开口：“没吃。” </p>
医生转过身，夹着消毒棉球的手顿住：“到底吃没吃？” </p>
陆予心躺着往上斜了一眼李澈，悻悻地说：“没有。” </p>
“那不行，拔牙前要适当进食，防止过程中出现低血糖和昏厥。”医生又放下手里的工具，“要不你下午再来吧，中午回去吃顿饭。” </p>
“吃不下。”陆予心疼得直哼唧，“不能直接拔吗？” </p>
“那我可不敢，万一你低血糖可就麻烦了。” </p>
低血糖，还真有这种可能，陆予心想起他第一天过来时，赌气没吃晚饭低血糖饿晕了过去。 </p>
被医生强制赶出来吃东西，他哀怨地看着李澈：“你干嘛总拆穿我？” </p>
李澈说话一如既往的难听：“怕你把自己作死。” </p>
陆予心竟然从他的刻薄里听出几分关心，只是他还不确定那是否算得上关心，还是自己想多了。 </p>
半上午，路边的早餐摊已经收了，陆予心难受又矫情，这不想吃那不想吃，一排饭店都没能入他眼的。 </p>
“想吃上次那家阳春面。” </p>
在学校附近，离这儿好几公里，不值得特意跑一趟，所以也就是想想。 </p>
最后买了两个包子裹腹，边走边吃，吃完正好回到口腔医院。 </p>
漱口，消毒，麻醉，拔牙，一气呵成，只有最后一步多花了点时间，医生说的智齿的位置长得有点刁钻。 </p>
打过麻药的口腔里没什么痛感，咬着棉球的嘴里感觉怪异，陆予心坐起来，慢慢适应这种奇怪的感觉。 </p>
“你这颗智齿位置不好，样子还挺好。” </p>
闻言，陆予心转头去看那颗智齿，血淋淋的，露着一点白色的齿身，躺在褶皱的纸巾里像刚从肚子里剖出来的婴儿。 </p>
咬着棉球，说话含糊不清，他说了句什么，医生没听清。 </p>
陆予心又艰难地重复了一遍：“我能把它拿走吗？” </p>
这是他第一次拔牙的战利品。 </p>
“可以，我帮你冲洗一下。” </p>
牙医觉得这要求挺奇怪，但也不是第一个这样要求的客人。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小自封袋，很郑重地用镊子把那颗漂亮的智齿放了进去。 </p>
陆予心说了声谢谢。 </p>
李澈在诊室外的凳子上等他，拔完牙陆予心右半边脸肿得像被蜜蜂蛰过，一直用手捂着。 </p>
他忽然觉得让李澈陪他来是个极其错误的选择，因为他现在又丑又狼狈。 </p>
那颗牙齿在他手里紧攥着，只是用来纪念，李澈也是纪念的一部分，等以后他回想起来第一次拔牙，可能会想起这颗牙齿和李澈。 </p>
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纪念。 </p>
那李澈呢？会记得吗？ </p>
过很多年还会记得吗？ </p>
人的记忆是有限度的，总是优先记得重要的人和事，无论怎么想，他们都不应该在彼此的记忆里停留太久。 </p>
想到这里，他心中隐隐有些酸涩。 </p>
“李澈。”陆予心停下来，喊了声他的名字。 </p>
李澈回头：“嗯？” </p>
陆予心把手里装着智齿的小袋子扔给他：“送你了，不想要就扔了。” </p>
作者有话说： </p>
晚点还有一更，这几天太忙了抱歉抱歉！ </p>
月考成绩下来，陆予心考得不算太糟糕。 </p>
语外正常发挥，数学还是一如既往地差，不过在老韩的威逼和李澈的辅导下，勉强上了四十——不是倒一，有同学发挥失常给他垫底了。 </p>
卷子要回去订正外加家长签字，都高中了还搞对付小学生那一套，陆予心无语死了，要是让陆天华看见他的成绩，又免不了一顿说。 </p>
被训一顿是其次的，肯定又要提请家教的事。 </p>
陆予心咬着笔头，闷头订正了几道基础题。他学习路上最大的阻碍就是自控力太差，刚算了几道题就开始走神。 </p>
卷子当然是不能给陆天华签字，自己签肯定被老韩一眼看穿，下一秒电话就会打到陆天华手机上。白姨？估计也会转头就告诉他爸。 </p>
他给张瑜发微信：章鱼，你字写得怎么样？ </p>
很快张瑜给他发过来张图片，是正在改的语文卷，那字只能说比狗爬好不到哪儿去。 </p>
算了，这么有标志性的字体，估计早就刻在老韩DNA里了。 </p>
剩下全是解不出答案的题，这时陆予心听见浴室的水声停了，接着是开门声，轻微的脚步声，关门声，很快又恢复了安静。 </p>
走廊的木地板上还留着拖鞋踩过的水痕，做了一番心里挣扎，他踩着水痕，站在了李澈门前。 </p>
门意外地没关紧，圆圆的毛茸茸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猫猫祟祟地往外看。要是跑到楼下就麻烦了，陆予心顺手推开门，要把它赶回去。 </p>
“你门没关好，猫差点跑出……” </p>
声音戛然而止，李澈正在背对着门擦头发，身上只裹了条浴巾。 </p>
陆予心躲无可躲，视线与他的脊背撞上，“腾”地一下脸就红起来了。 </p>
“你怎么不穿衣服？”他先发制人，“门也不好好关！” </p>
李澈倒是风轻云淡：“我怎么知道你会进来？” </p>
“猫都跑出去了。” </p>
陆予心别开目光，不知道该看哪儿，就满屋子乱瞥，不小心瞥见镜子，又照出来李澈的身影。 </p>
他想挪开目光，可眼睛黏了胶水，怎么也躲不开，尤其是那道盘踞在李澈背上的疤痕让他开始心跳加速。 </p>
他从没见过那么长的疤痕，从右肩膀斜穿过脊椎骨，横贯过半个脊背，像条丑陋的巨龙在霜雪上肆虐，格外狰狞恐怖。他心跳得更快了。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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