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94第八十八章
晋国到底是南方,过了四月就开始暑热不断了,况且雨也多,又湿又闷,澄琉简直浑身不痛快。
夜里倒稍微舒坦些,但是晋国实在没办法看月亮,晋国的月亮羞答答的,总是有云藏着掖着,哪里比得上齐国魏国的月亮,又大又圆,那么爽朗,那么坦率。
澄琉听着外面的风声,不禁起身:“生夏,我们出去走走。”
“你是夜猫子吗?”生夏提起灯笼:“老是喜欢半夜三更往外跑。”
这么一说倒也是巧,澄琉嘿嘿嘿笑了两声,说:“晚上空气好,又清净。”是的,夜里那么黑,谁也看不清谁,有一种莫名的舒适和自由。
她们于是只提了一只小灯笼,在回廊里胡乱一阵晃悠,却慢慢走迷了路,生夏叹道:“唉,该让欣黛跟上的。”
“她来了多没趣儿啊,”澄琉却很开心:“怕什么,你去瞧瞧前面有人没。”
“那你在这里等我。”生夏提着灯笼往前去了。
澄琉靠在美人靠上,任晚风把碎发拂到面上,好舒服,这样的夜晚。澄琉等得险些睡着了,却不见生夏回来,她想生夏或许没找到人,又找不到回来了,于是顺着生夏走的路寻过去。
一路上怪石嶙峋,白天看着好看,夜里却有些阴森,澄琉慢慢走着,只听见她凝重的呼吸声,呼,呼,那么凌乱……等等!还有一个人的呼吸声,不,两个。
澄琉顺着声音过去,她伏在一座小假山后,听见了赵靖益的声音:“嗳!谢遥!你别走,我怕!”
“臣没有要走。”谢遥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平时那么闷,倒是很温柔和善,还有些无奈,或者说……宠溺?
“哼,混蛋!混蛋混蛋混蛋!”赵靖益几拳打在谢遥身上,不过听动静,应该比挠痒痒重不了多少,澄琉只听得赵靖益继续嗔怪谢遥:“我不喜欢那个高澄琉,你干什么硬要我这样那样,若不是为你,我根本就不想娶她!”听到这里,澄琉心里不免一腔怒火,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别的。
“陛下……我时常在想,我们这样算什么。”谢遥的声音很低:“我不图别的,只希望晋国国泰民安,陛下能安好,可眼下齐国兵强马壮,魏国又虎视眈眈,尤其那元昊颇有一番野心,晋国这几年已然式微,贤妃娘娘身份特殊,有她,晋国便可平安,陛下才能江山永固,况且她也是尽力在迎合陛下啊。”
“谢遥!”赵靖益生气地大喊了一声:“不准你说她好,我说过不准!”
“好,好。”谢遥无奈地笑。
“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皇位谁喜欢谁要,反正我早就不想当这个皇帝了,我跟你归隐山林,好不好?到时候你练剑,我写诗,多好。”赵靖益一下子埋到谢遥怀里了,澄琉这才感到一丝奇怪。
“唉,”谢遥低头看着赵靖益,不知是笑还是叹了声:“陛下还是小孩子心性,没有侍卫奴仆,没有锦衣玉食,你怎么过得那山里的苦日子。”
“这……”赵靖益不知天高地厚地嘴硬:“我说我可以我就可以,遥郎,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十分温软,与平日的荒唐十分不同,他这时候那么娴静,那么可爱。
谢遥轻轻笑了一声,他深深地吻在赵靖益额间:“陛下不用担心那么多,我谢遥一定会为你守住这江山。”月光潦草地把他们的轮廓勾了个边,只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只是那么笨拙的情话,然而却又那么动人,让那些花言巧语,那些假把式和虚伪笑意,那些不可能兑现的诺言变得丑陋不堪。
澄琉这时候终于想明白了,她捂着嘴,不敢再听下去,悄悄往外跑去。她不知该怒该笑,脑子里依旧一团乱麻,刚跑出一截路就迎头撞上生夏,后者抚抚胸口,长舒一口气:“叫你等我,你怎么跑了?”
“生夏,”澄琉上气不接下气:“我,我发现了件大事情,回,回去告诉你。”她拉起生夏,一路往回跑,一边脑子里还乱哄哄的是赵靖益和谢遥,这么大的事,元昊是否知道?他如果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要如此安排?
她们由宫人引着回了宫殿,澄琉关上门,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生夏刚开始也惊讶不已,然后又恍然道:“难怪他有时候看起来像个小姑娘呢。”
澄琉叹了一声:“那我正好也不用去讨好他了。”
……
次日,澄琉刚午睡醒,就听见门外一阵笑声,然后就见蔻婕妤摇着柄湘妃竹缂丝团扇进来了,她边笑边拿团扇指着澄琉:“瞧你个瞌睡虫,这时候才起。”
“蔻姐姐过来也不先说一声,倒害得我好没准备,羞死人了。”澄琉站起来迎她,虽说心里不怎么瞧得起,但澄琉发现蔻婕妤从来不会计较旁人的歹话,怎么着都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时间久了,也拉不下脸来跟她打嘴仗。
“唉哟,羞什么。”
“不知道姐姐过来所为何事?”澄琉看着她疯疯癫癫的,不想跟她多说。
“我来瞧你那珍珠做的披肩啊。”
澄琉愣了一瞬,没想到她那晚还是认真的,于是微笑着吩咐生夏:“你去瞧瞧扔哪里了。”
蔻婕妤接过欣黛奉上的茶,抿了一口就继续滔滔不绝:“这天儿可真热。”
澄琉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蔻婕妤拿手绢拭汗,又接着说:“陛下上朝去了,我一个人可没意思,就过来找你了。”说罢她又感慨一句:“不过他也该去一去了,不然那些老头子能把人烦死。”
“陛下不去,不也就跟你一起么。”澄琉依旧一副开玩笑的样子。
蔻婕妤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小丫头片子,说话好酸,跟皇后娘娘一模一样。”
澄琉嘁了一声,便看到生夏捧了珍珠披肩来。蔻婕妤急忙走过去接下,然后眼睛都看直了,连连叹道:“魏国皇后是有多受宠,连妹妹也有这么好的东西。”
澄琉心虚地干笑了两声,却见蔻婕妤朝澄琉邪邪地笑:“是那皇后娘娘受宠还是你受宠?”
“什么腌臜话!”澄琉啐了她一口。
“嗳,看看这成色,多漂亮。”蔻婕妤把披肩提起来:“你穿来给我瞧瞧。”
澄琉害羞地推辞着,然后看着蔻婕妤把披肩披到了自己身上,然后连连赞道:“魏国皇帝好眼力啊,妹妹穿珍珠真是好看!”
“谁穿珍珠不好看。”澄琉忙把披肩脱下,交还给生夏,她不知道这蔻婕妤颠三倒四地要说什么,或许是自己心虚,她不怎么敢跟这样的人说起魏国。
“诶,妹妹,”蔻婕妤压低声音凑近:“过些天咱们要去行宫避暑,到时候太后不在,皇后应该也不去,咱们作伴儿啊。”
她这话说得澄琉有些心惊,倒像是示威一般——告诉你,与你交好的人都不在,来投靠我吧。
“自然自然。”澄琉勉强笑了笑,她想,若是皇后也不去,那她宁愿闷死在宫里也不过去,原本就怕人多,怕陌生的环境,别说还没有朋友。
然而她还是被蔻婕妤拉着去了,幸得皇后也在,这些日子来,她早已知道皇后在赵靖益那里更不招待见,即便是抱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心思,跟着皇后也舒坦。
行宫的景致比皇宫还要美,层层叠叠的树和花草、泉石相得益彰,那些树木许多澄琉都没见过,但听说每一寸都价值不菲。她在这里也的确是个格格不入的俗人,每每听罢赵靖益的炫耀,心里想的也不过是“这些都是民脂民膏”以及“晋国气数已尽”之类的东西。
这日与皇后聊过天,澄琉刚靠着歇了会儿,就见生夏兴冲冲又有些神秘地跑进来,她支开了所有奴婢,然后跑到澄琉跟前:“好消息,好消息!陛下给你写信了!”
初听此话,澄琉只道是赵靖益,她打了个哈欠:“隔得又不远,写什么信。”
生夏呸了一声,笑骂:“你说是哪个陛下?”
澄琉的眼皮抬了一下,愣愣地说:“元昊?”
生夏连忙点头,她说:“信通常都藏在藏书阁的某个机关里,我们什么时候去取?”
“夜里吧?”澄琉眼波缓缓流转,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总不能给人瞧见了。”
夜来得很晚,夏天么,都这样。澄琉等着,等着,午觉也没睡着。在魏国的那个夏天,就在元昌死去之后,再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她也没有再跟元昊吵过嘴。
只是她自己心里挣扎着,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澄琉王赵谦益。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澄琉匆匆嘱咐生夏:“你想办法拦他们一会儿!”说完澄琉就从窗子里跳了进去。
澄琉这一动静吓坏了里面的赵靖益和谢遥,不等他们先反应,澄琉急匆匆地推谢遥往书架里边走:“你快躲起来,豫章王和太后过来了!”
谢遥反应倒快,澄琉只看见他的身影立马就隐在阴影里了。赵靖益也想跟着躲过去,却听见太后厉声喝问:“谁在那里!”
赵靖益这时候衣裳头发还散乱着,澄琉心一横,把自己的衣裳也扯乱了,然后拉着赵靖益往自己身上靠,赵靖益挣扎着不肯贴近,澄琉暗骂他不识时务,一边使劲按住他的头,赵靖益反抗着,还在澄琉锁骨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澄琉顿时闷哼一声,同时见四周火光近了,还是赵谦益先看清他们二人,忍不住惊道:“怎么……”
跟在身后的众人全都面红耳赤地低了头,此时太后面上确是颇有喜色:“靖儿,你——”
澄琉看见身边的赵靖益脸色惨白,紧张得颤抖着几乎是要哭出来,于是她自己拢着衣裳跪下:“太后赎罪。”澄琉方才太紧张了,加上与赵靖益一番拉扯身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晶莹的汗,还有那个牙印……太后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了。
“母后——”赵谦益奸计未成,只错愕地看了赵靖益与澄琉一眼,便忙不迭跟着太后出去了。
太后一行离开不久,澄琉便听见身后一阵迟缓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背着赵靖益和谢遥:“我不会说出去,看在郑英的面子上。”
“你——”赵靖益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却又打住了。
……
“真是苦了你了,”澄琉拿着膏药敷在生夏的嘴角:“我没想到太后会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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