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中兴第202章 鬼胎各怀心思重
嘉靖有些疲倦,黄锦在后面轻轻的给嘉靖揉着头。 嘉靖问道:“裕王最近怎么没有奏疏,往日里有关于倭寇的事情,他不是最爱插一脚吗?” 黄锦说道:“皇爷,裕王殿下最近一直在跟着讲官们进学,恐怕对朝堂的事情并不清楚。” 嘉靖冷哼一声,说道:“黄伴你就不必为他遮掩了,李开先现在可是通政使,什么事情瞒得过他?也好,总算稳重些了,这倭乱,肯定麻烦着呢!” 黄锦宽慰嘉靖道:“陛下,只要援兵渐次抵达,倭寇怎么能抵挡大明官军呢!” 对此嘉靖只是笑笑,对于黄锦的这些话,嘉靖当然知道是宽慰他的,倭寇真的要是这么好剿除的话,也不会令大明这么多督抚总兵铩羽而归。 面对黄锦的安慰,嘉靖只是笑笑,说道:“过两日你去问问裕王,对现今倭寇之事怎么看,不用上疏,你转奏即可。” 裕王府内,朱载坖也在和诸位讲官们讨论倭寇的事情,连日以来的倭寇作乱,确实搅得东南十分不安,连京师也是议论纷纷,大明官军连取胜都难,真是让人咋舌。要是打不过蒙古人还情有可原,弄不过倭寇,实在是匪夷所思。 李春芳笑着说道:“眼下京师可是要起一场大风波了。” 朱载坖问道:“可是因为倭寇的事情?” 李春芳笑着说道:“不光是倭寇,还有杨博所说的江北兵备。” 按照杨博的设想,这个江北兵备管辖的范围主要是扬州、泰州、通州、海州、淮安等处,这里不光是运河的枢纽,更是大明盐政的中心,涉及到盐,其中的油水可想而知。 虽然看似兵备只负责安靖地方,剿除倭寇,但是兵备手中有兵,而且鉴于扬州、淮安等处是大明的膏腴之地,现在备倭还需要大量的军费,严嵩当然把主意达到了东南这些州县中了,作为大明的首辅,他怎么会不知道南直隶和浙江的富商巨贾手中有巨额的钱粮,现在抗倭需要经费,不找他们出,找谁出? 现在倭寇就在南直隶、浙江猖獗,还指望朝廷拨银子,严阁老还准备从这些盐商和海商身上放放血才是呢! 故而严阁老委派自己的学生翁大立为南直隶参政专司督粮兼苏松兵备,一切军费悉从便宜区处,同时严嵩还赋予翁大立督战的权力,令他无事往来苏松常镇,催给粮饷,有事专住松江以便调度。 那很明显的,江北兵备一样有督理粮饷的责任,从这些盐商手中刮油水,既是一件肥差,也是个显差,要知道这些盐商可不是什么善类。大明的江淮盐商,主要聚集在扬州,这里是运河的枢纽,又是商贸繁盛之所,盐商们聚集在此,扬州成为繁华之地。 扬州盐商主要由陕西、山西、徽州、湖广、江西、浙江和苏南的商人组成。徽州商人与山西、陕西商人一起,构成大明淮扬地区盐商的主体。 李春芳就是扬州人,当然对这些事情极为了解,不过李春芳笑着说道:“殿下若是想问扬州盐商的事情,汪小司马应当是最清楚的,而且汪小司马肯定最近也想见殿下。” 朱载坖笑笑,汪道昆为什么想见自己,还不是也想当这个江北兵备,虽然他现在这个职方司郎中看起来权力极大,掌舆图、军制、城隍、镇戍、简练、征讨之事,看似权力极大,可是现在风险也大,北有俺答,南有倭寇,明军鲜有战胜,败仗倒是比比皆是,汪道昆很担心自己哪天就成为背锅侠了。 说曹操操到,几人正聊着天,汪道昆下直就就已经来到裕王府,朱载坖请汪道昆进来,李春芳说道:“伯玉啊,殿下想了解下扬州的徽州盐商,想来伯玉是很清楚的吧,不妨给殿下说说。” 汪道昆笑笑说道:“这徽州盐商,下官倒确实略知一二,徽州盐商,主要是徽州歙县人,其中以溪南吴氏,棠樾鲍氏,练塘黄氏,岩镇汪氏最为出名。” 朱载坖笑着问道:“这岩镇汪氏,就是伯玉的出身吧?” 汪道昆笑着点点头,说道:“正德时,家祖必公(汪道昆祖父汪玄仪)从商,率东以居,任家中委老成数辈,输粮于边,以给军储,请盐于官,以足群费,扩弘土田,以资储积之末,拓集农佃,以备力役之繁。” 说白了,大部分的大明盐商也和汪家是一样起家的,就是在开中法中赚取差额利润,汪道昆为朱载坖介绍道:“贾者首鱼盐,次布帛,贩绸则中贾耳。”可见食盐的利润之丰厚。 不过食盐的利润丰厚,门槛也不低,经营盐业需要资本,一般需要积累扩大的过程。徽州盐商从业淮扬,其资本来源大要有两种途径。一种是席丰履厚,依赖家资。另一种是先在他地经营其他商品,积累资本到一定程度后,往往转移至淮扬从事盐业,做大做强。 徽州盐商往往都是后者,而且徽州盐商的还有个特点,就是一窝则父子兄弟相守,一行盐之地则姻娅亲戚相据,依靠家族力量,互相抱团是徽州盐商的特点,这就使得徽商的力量更为集中,两淮徽商的实力更为雄厚。 除了徽商之外,扬州盐商中还有一个比较大的群体就是山陕商人,以输粟入边、开中行盐为主业的,主要由西安府北部的泾阳、三原县人和同州府朝邑县人以及凤翔府人加上山西蒲州人构成的,他们从大明立国起就从事盐业,经营路径,与徽州盐商相似,大多先在其他地区从事其他行业,而后向淮扬转移从事盐业。 山、陕等西北地区缺少棉布,所需主要靠从江南输入,盐商大多从经营布业开始,资本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转而从事盐业。其中最着名的就是蒲州王家和张家,后来的首辅张四维、兵部尚书王崇古就是出身于此。现在的本兵杨博也是蒲州人,和王家还是姻亲。 虽然大明的盐业是块肥肉,但是谁也不会嫌钱少啊。在扬州,山陕商帮和徽州商帮因为互相争夺利益,早就斗得不可开交了,杨博这次提出设立江北兵备兼督理粮饷,算是公私两便,既加强江北的防务,又想安排一个自己人到扬州人,因为徽州属于南直隶,一向在朝中颇有势力,利用朝廷打击山陕商帮的事情没少干。 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杨博坐上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当然要还以颜色,这才是汪道昆着急的原因。因为汪家可是徽州盐商的领头人,树大招风,难保杨博不拿汪家当那只给猴看的鸡,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尹可不是说着玩的,汪道昆远在京师,根本没法照应家族,而杨博现在是兵部尚书,要是想推荐一个人,肯定比他汪道昆要有力的多,故而他希望朱载坖能帮他一把。 朱载坖问道:“本兵可有人选推荐?” 汪道昆神色黯然的说道:“杨司马中意常镇兵备副使王崇古。” 朱载坖哦了一声,才知道汪道昆为什么这么着急,和王崇古比起来,汪道昆还真是没有任何优势,王崇古是嘉靖二十年进士,比汪道昆整整早了两科,而且王崇古早就以知兵闻名了,汪道昆虽然一直在兵部,可是毕竟没有在地方亲自领兵过,和王崇古争,汪道昆真是半点胜算都没有。 但是汪道昆不得不争,王崇古也是山西蒲州人,自己出身于蒲州王氏,还是蒲州张氏的姻亲,要是他到了扬州,不借机打压徽州商帮才是怪事呢! 朱载坖问道:“那阁老们呢?” 汪道昆说道:“严阁老属意台州知府谭纶,徐阁老倒是没听说过有什么属意的人选。” 朱载坖想了想,严嵩推荐谭纶不是没有道理的,谭纶是嘉靖二十三年进士,现任台州知府,从品级上说,由知府转任兵备,并不算出格的事情,而且谭纶也确实以知兵闻名,更重要的是,谭纶是严阁老的乡党,他是江西宜黄县人,算是严阁老的小老乡,所以严嵩想拉自己这个小老乡一把,也是很正常的。 至于徐阶为什么不想参与此事,原因也很简单,不管是徐家还是苏松的商人,大部分是经营海商的,不怎么碰盐,和徐阶没有利益关系,徐阁老当然没兴趣了。二来嘛就是现在严嵩属意谭纶,杨博属意王崇古,要是借此机会让二人反目,最好把杨博拉到自己阵营来,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汪道昆的想法也很简单,就算自己不去,也决不能让王崇古去! 这其中的关窍就太复杂了,朱载坖还年轻,把握不住。于是望向了自己的讲官们。朱载坖问道:“高师傅,李师傅,你们怎么看。” 高拱说道:“恐怕这次不一定能如严阁老的意了。”高拱认为王崇古比谭纶更有希望,主要是这么考虑的,王崇古科名比谭纶高,在大明资历是很重要的,没有足够强的理由,不用科名在前的王崇古而用科名在后的谭纶,这是说不过去的。 而且谭纶现在所在的台州,也是海防要地,备倭任务极重,谭纶走了,谁能接这个担子?更重要的一点,江北兵备的位置虽然重要,但是毕竟只是四品,并不用会推,而是部推,也就是吏部铨选,现在的吏部尚书李默,和严嵩是什么关系大家都知道,严阁老想让谭纶上位,李默这关都不好过。 故此高拱的分析就是王崇古任江北兵备,已经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了,对于高拱的分析,李春芳也表示赞同。 汪道昆有些绝望,对着李春芳说道:“子实也没有办法了吗?” 朱载坖还是有心想帮汪道昆一把的,一来是汪道昆确实对他不错,一直以来都是尽心尽力的帮朱载坖,也算是朱载坖在百官中比较早认识的人。二来就是朱载坖对晋商确实有点不太放心,日后他们勾结蒙古、女真,甚至还成为满清的皇商,虽然这事和王崇古等人没关系,但是朱载坖心里还是有些膈应的。 于是朱载坖问道:“李学士,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李春芳想了一会,说道:“倒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伯玉要受些委屈了。” 汪道昆笑着说道:“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子实但奖无妨。” 李春芳于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现在苏松兵备督理粮饷,说是兵备,实际上只是为大军供应军需的督理粮饷,因为南直隶巡抚、总兵都驻节镇江,距离苏松很近,军务上的事情,大事有巡抚、总兵,小事有分守参将和州县官吏,所以苏松兵备其实就是干的督理粮饷的活。 但是江北兵备就不一样了,江北兵备若是驻节扬州,离镇江、南京都太近了,没有意义,大概率会移驻泰州甚至盐城这些滨海之处,方便指挥,那江北兵备和苏松兵备的权力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既手握兵权,又自己督理粮饷,还在大明的运河枢纽和盐运中心,这是绝对有违制度的。故此,李春芳的意图是,上奏皇帝,江北兵备专司御倭,另委南直隶参政一员,督理江北诸州粮饷,为江北兵备下辖的各军提供粮饷。这样,兵权和财权分开,就很符合大明内外相制,大小相维的祖制了。 而且这样一来,谭纶和王崇古只能去竞争兵备,没法竞争督理粮饷,原因很简单,他们二位,谭纶是正四品的台州知府,王崇古是从四品的常镇兵备副使,而参政兼督理粮饷是正五品,总不能二位自降品级去当这个督理粮饷吧。 汪道昆再去争取这个参政督理粮饷,那成功率就高多了,不过对于汪道昆个人来说,确实是有点委屈,毕竟他现在是正五品的兵部职方司郎中,按理说京官外放,按例都要升迁的,以汪道昆的品级,最少也是个四品知府,这下来了个原地踏步,确实是有些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