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诸朝开始围观我的语文课[历史直播]第 117 章 阿房宫赋10
朱元璋颇有些感兴趣,他对南戏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相当熟悉。前元之时,北曲杂剧盛行,而南方一代自宋以来便博兴的南曲戏文更是不减其辉,南北合流之后,人们的兴趣益向南戏转移,出现了一批佳作,先前楚棠提到的琵琶记便是其中的翘楚。眼前这幅图中的生旦二人,正是典型的南戏装扮。
朱权对戏文一道也颇有心得,他不仅爱听,还爱写,笔下有神仙道化的逍遥,也有卓文君私奔司马相如这样的风流韵事,当即便道
“南戏多为花前月下、儿女婚姻之作,似水镜上这般形状,莫非也是一段帝王妃子,借讽美色误国”
不怪他有此猜测,那提到的梧桐雨,用白居易“秋雨梧桐叶落时”之意,写的是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寄意悲切;而汉宫秋则是敷衍昭君出塞的旧事,倒置胡汉情势,写尽家国衰败之痛。两部作品,俱是以帝王妃子之情寄托兴亡之慨。
一旁的朱棣亦通曲道,他看得更仔细些,接着道“十七弟的想法不无道理,但观水镜情貌,那小生装扮似不像帝王,倒似是个书生。”
楚棠放的是一个只到人物肩部的圆形小图,也是自书封上截下来的,不仔细看的确有些看不真切。众人听得朱棣提醒,又细细看了一会,只道朱棣说得有理。
“照这么说,一个书生怎么牵扯上兴亡之感了难道这书生是文丞相”
朱樉摸着下巴猜测,话音刚落就被人在后脑上拍了一把,朱樉抬头欲怒,结果就见朱元璋黑着脸气冲冲一顿骂
“你个龟儿文丞相赤胆忠心宁死不降,为宋室从容赴死,哪来一段风月情浓哪个文人敢这样编排再开口能不能过过脑子”
朱樉被骂得有点拉不下脸,又是不满又是委屈地嘀咕道“那和国家兴亡有关的书生,眼见得的不就是一个文丞相吗”
离得近的、名气大的、符合条件的,确实没有比文天祥更合适的了。朱元璋一哽,也不想争论了,挥挥袖子没好气道“行了行了,猜什么猜,一会儿后辈不就要讲了”
众人
也不知道这个话头到底是谁起的。
元朝。
山水江南,曲水流觞,一众耄老向着正中央的人道贺“仁甫贤弟,名流千古可不是一件易事啊”
一身落拓的白朴遥遥举盅“谬赞了。”
他本是心灰意冷,再作词曲不过一抒愁情。曲剧鄙薄,士人君子多不屑为之,可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已经是最能写心的文字了。所幸,后人并未辜负这份心。
白朴半是悲叹半是欣喜,复斟一杯酒“多谢诸位了。”
又看一眼天边水镜,扬手一饮而尽。
亦多谢,后来人。
浙江。
马致远临轩就桌上杯碟敲起节奏,荒腔走板地唱起新写就的一支梅花酒“他、他、他伤心辞汉主,我、我我携手上河梁
世道浇漓,人命如何啊”
飒飒秋风拂轩而入,独坐的曲状元意态寂寥,词曲扬名、百代声名,竟也不能让他真正开怀。
兴亡一事,本就熬人。
期待极了
北宋。
苏轼面带赞叹“诗可言志,词可言志,戏文亦可言志,雅俗岂在形式邪”
这桃花扇的题旨当真是雅正极了
清代,淮扬。
兴化宅中,孔尚任与老年冒襄相对落座,他们将水镜里的话听得分明。这种被透露后事的感觉太过玄妙,他们一时都没有回过神来。
怔愣良久,冒襄堆叠的眼皮动了动,臂下用力撑着桌案,颤巍巍的就要起身。
对坐的孔尚任反应过来忙站起将人搀扶住:“冒老,您这是”
冒襄并不言语,借着孔尚任的力气站了起来,复又将手臂从他的手下抽出,退后一步站定,肃容拱手,长揖一礼。
孔尚任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忙将人扶起,急声道“冒老,您这是做什么晚辈岂能受您如有此大礼”
冒襄是前朝遗老,明末南京四公子之一,此时已是八十岁高龄,他二人忘年相交,但孔尚任向来敬重这位老人,此时又岂敢受他的礼当真是惶恐万分。
冒襄抬头,他当然明白孔尚任的意思。布满沟壑的脸上带了几分笑“老夫此举,非为其他。”
冒襄拍了拍他的手示意对方勿要紧张,接着道
“老夫生来,忝活八十春秋。昔日明亡之时,本该仿效诸贤,与故国同去,苟活如今,不过亦是以故国为念。易代之际,沧桑巨变,老夫虽历其间间,仍犹觉惶恐,故每与你讲述时,惝恍悲切不自胜。
明如何亡、国如何灭,这些年来老夫一直在思索,可幸你以如此雅正笔法,作史家三思,鼓震世人,老夫方知,这百里奔走、一月盘桓、日夜相叙是值得的了。这礼,你受得。”
他言辞切切,说话间眼眶已然有些泛红,仍不顾孔尚任的惶恐,执意挣开,躬身向他全了这个礼。
孔尚任无法,只得生受了,复又扶人坐下,想对方年老不宜悲恸,有意让人开怀,故意打趣道“若是作得不好,冒老这礼可就白费了。”
冒襄笑着摆手“圣人门徒,焉有不好”
抬眼望向院中水镜,光是这题旨,他的礼就行得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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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伟业捧着故友所贻书册自责不已“死生总负侯赢诺,欲滴椒浆泪满尊。我不如君啊”
他的手死死捏着书卷,指甲盖都泛起了青白。
东晋。
陶渊明神情愀然,先前谈东晋之时,楚棠亦曾提到南明,此时详叙,如此真切的易代之悲一下子就令他想起了眼下的时局。
如楚棠所说,不久的将来,晋室也会灭亡,风景不殊、河山有异的感慨,最终会成为每个晋人的悲哀,如此,又怎么不是放悲声唱到老呢陶渊明掩面而泣。
唐朝。
杜牧五指扣紧栏杆,一字一句念着水镜里的那阕哀江南“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他不知道这婉转的传奇曲调该如何唱,可仅仅只是读着念着,都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深刻悲切。他通晓史传,一时万代兴亡都到眼前,不自觉便是一声哀叹
“谁又不是戏中人呢”
他想起大唐,高祖初立,政起贞观,一路昂扬,凯歌称盛世,好一座巍巍高楼、万方来贺,可是安史之乱败毁楼阁,几经修葺仍难回当年盛况,如今风雨飘摇、惨惨欲坠,何尝不是楼塌之相
杜牧悲不自胜,明明是预知后事、挽救危亡的大好机缘,他却听得万分绝望。他有济世策,他有救亡心,但有臣无君,又当如何
南宋。
辛弃疾虎目含泪,提笔将那阕哀江南书于纸上,攥着笔的手青筋可见。南宋、南明,在后世的历史上,原有着一般命运。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所做的努力到底能改变多少,但天予其时,陛下治下本有清明内政,大宋亦尚未至亡败之期,如今君臣一心,他发誓不能让大宋走上既定的道路
就算舆图换稿,也不能是异族的稿
明朝。
奉天殿里的早已是寂静一片,朱权甚至背过身去抹了一把眼泪,朱标朱棣各个无言,朱元璋赤红着双目死死握紧掌心,声音像从齿缝里漏出来,又很快销匿
“这群混蛋”
他想骂,骂子孙昏聩,骂权奸误国,骂官绅士人国难当头私欲倾轧,葬送大明壮丽江山。可是骂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隔着数代君主,而该骂的该怨的,当时后世的人怕是都替他骂尽了、怨尽了,剩下的便是浓重的舆图换稿、国破家亡的悲哀,和着这些戏文词句一道浩荡而来,直直地戳到他的心上。
如此痛切
朱元璋嘴唇颤抖,深吸一口气,倒是念起了先前桃花扇的题旨“知三百年之基业,隳于何人,败于何事,消于何年,歇于何地你们说,咱大明的基业是败在那里”
这声问语气平平,可众人都知道朱元璋的性子,哪里敢说话但君王有问,不说话又不得行,眼见着自家父皇的脸色有转沉的趋势,朱棣咬咬牙
,谨慎道
“似戏文中所说,权奸误国,君王只知逸乐,君不君臣不臣,外又有强敌环伺,大明时局,危如累卵。”
说到最后朱棣的声音也添了沉重,看别人的戏是落得开心,一朝自己成了戏中人,才知道那种惊怒与悲愤。朱棣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能出现在后世,他就把这群君不君臣不臣的玩意儿全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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