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帝京第6章 白嬿
开岁这天,千里月都一片喜庆,张灯结彩,红毯铺映。
天气异常寒冷,天空却万里无云,晴空一片。
阁外。
落叶菲菲,庭前冬花色彩斑斓。
苏玄身着墨色梅花长服,倾长的身子靠在柱上,映着耀眼清冷的阳光,神采焕发愈发俊美。
苏玄性情与容貌可谓十全其美,无暇可指,与琼晚苑的客人关系熟稔,深受吹捧。
令傅遗瑷想不通透的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而且论财力,即使楼主会从中抽薪他也不会连赎身的钱都没有。
“小瑷,阿敏沐浴后将那件艳红长袍给他穿上,按琼晚楼的规矩,初夜可要穿的喜庆些。”苏玄不知从哪儿取来的烟斗,轻轻吸了口陶醉的吐出一抹白雾,空气中渐渐飘荡香草气息。
傅遗瑷温厚周谨道:“奴婢这就去办。”
“小瑷,”苏玄转头看着她,低笑,“听二楼主说起这次的客人心理病态,若是阿敏落在这些人手中就像那些盛开的梅花一样被摧残致死。”
心不安的紧缩,傅遗瑷道:“公子,你的初夜是哪位小姐?”
苏玄愣神,将长长的烟嘴移开,眨着眼睛笑问:“怎么会想到问这个问题,你一向很讨厌我们这类人不是吗?”
“奴婢,不讨厌你……”她对谁都做不到厌恶,其实宦郎与青女再肮脏,他们也是凭着资本去挣钱,这样的人不该讨厌吧。
“真温柔啊。”苏玄慵懒笑了笑吐出口气,道:“那次初夜是位美丽的小姐,西燕陵将军的女儿陵鸢。”
“是她!”听说陵鸢乃西燕第一美人,为人豪爽,知性率真,是个文武双全的奇女子。
“嗯,所以那夜可以说是最和谐的一晚。”
最和谐?“公子,你可曾想过为自己赎身?”傅遗瑷不知该不该问出这个问题,心底非常想知道。
“在这里日子很逍遥自在,为什么要赎身?我们这样的人走出这里能做什么呢,这种堕落的日子习惯后就不想做其他的。”苏玄走到她身边,轻佻的摸着她的右脸,身上的香草味清淡,“你是不是想为我赎身?”
“呃?”
“还是说已经开始讨厌我接客了?”
“也许,公子与琉玉公子都有着一颗温润的心,不该埋就这个地方。”他与苏婳究竟是什么关系,谜一样的男子与神一样的男子,哪个才是真的。
苏玄眼角一颤,随之大笑:“哈哈哈,没想到你喜欢苏婳,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被当笑话说破心中羞涩,傅遗瑷脸颊微红,心中焦灼难堪,微怒道:“公子,你不是知道了吗?”
“那次是戏弄你玩的。好啦好啦,生气就不漂亮了。”手指从她脸颊滑到她发梢,轻轻摸了摸,附耳细语:“温柔善良的姑娘,苏婳一定会喜欢的。”
“是,真的吗?”傅遗瑷脸上流露着一抹纯真。
苏玄微笑道:“当然啦,所以你可要将脸上的疤痕医治好,不然,苏婳还不被你吓坏咯。”
“公子!”感觉被他戏耍了,傅遗瑷脸颊羞红目光遮掩,不敢再看他转身赶紧走了。
发丝飘扬,余香芳香。
苏玄吸着烟斗,吐出一口气,琥珀色瞳仁流光暗转,朝着她急促的身影寂寥浅笑道:“对苏婳的事一直这么在乎,真是,让人有点嫉妒呢。”
“你进来做什么,看我笑话不是?”阿敏看见傅遗瑷盯着这张波澜不惊的脸孔走进来非常气恼,扭头撇过眼去。
“你别瞎想,我来给你换衣服吧,今日要穿红袍才显喜庆。”她去取已经绣好的艳红长袍走到他身边,现在给他穿衣服的可是元国女帝,如今荣升为先帝。
阿敏本想拒绝,傅遗瑷已经着手准备他便没有抵抗,浅韵的香味缓缓飘过,随之身上白色长袍被脱去,柔软的衣料铺在身上,他神色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傅遗瑷没有时间去揣测他的心思,这个有恶癖的男孩竟然安静下来任由她为他穿衣,看来他知道反抗只会徒劳无功。
就在她准备蹲下为她系上腰珮时,小手突然揪住她的手袖,傅遗瑷唏嘘不已抬头。
阿敏没有松手的打算,接着用力一扯将她身子拉进了几分,凑到她耳边用清脆声音道:“帮我一次。”
她诧异后,担心道:“你疯了,这个时候想什么坏主意。”
阿敏看起来却很冷静,唇角冷冷弯起,道:“你是不是一直在找苏婳?要是你能帮我躲过这次,我就告诉你苏婳的下落。”
一听到苏婳这个名字她开始不淡定了,他在利诱她,“他在哪里?快告诉我!”
“凭什么我要告诉你,告诉你也没用。”
“你!”
鱼儿上钩了。阿敏继续保持完美的冷笑,“告诉你,你拿什么来换?”
傅遗瑷婉言道:“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哼哼,我要你假冒客人赢了这次大赛。”
她立即摇头,打断道:“不可能,我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
阿敏沉沉盯着她,稚嫩得声音无比淡定一字一句咬着说:“一窍不通?你能瞒过旁人可瞒不过我,你与这些婢女迥然不同。你手指洁白如玉,指腹饱满却带有细微的茧,唯有常常弹琴之人才会留下不可消磨的痕迹,你温柔优雅,举止不凡定不会身份卑微,容我细想得出一个结论,你是被人卖到这里的富家小姐,我说的可对?”
傅遗瑷不满得垂下头,墨发铺就在恍如明镜的地上,她继续认真系腰珮,抬指抹平皱乱的地方。
“你这孩子真让我左右为难,可是你难道不是被卖到这里的?小小十岁男童深谋远虑能说会道,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敢谈天下大事,聪慧过人,叫人不胜忧惧。你与苏玄常有口角之争,却从未违背他的命令,所以我心里早已留下一个大胆的臆想,不过不敢论证。”她抬起睫毛看向这个雕琢的小人,轻轻握住他的小手用真诚迫切的眼睛看着他问:“告诉我,苏玄是不是苏婳?告诉我。”
阿敏垂眸撇着她握着的手再看她,道:“你希望他是谁?”
“说出来你或许不懂,自我九岁开始便爱慕苏婳,我抛下一切逃出来是为了能留在他身边,他是我今生的梦,美好而遥远的梦,若是连这个都无法实现,我不知这些年的坚持究竟有何意义……”她失落的垂下睫毛,苦涩笑道,她宁愿将皇位割让,宁愿独自一人前往稹国,为了他,千辛万苦寻找自己的那个梦。
“爱慕苏婳的女子很多,在她们眼中苏婳是个像神般高雅的男子,而这样的男子偏偏……”阿敏突然止住,幽暗的眼睛带着几分怜惜看向她。
傅遗瑷静静的听他下段,阿敏偏不如她愿,打着哑谜转身向外走去,“你觉得他是苏婳那便是苏婳吧,你认为他是苏玄那他便是苏玄,如此便圆了你的妄念。”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低头看着地面,妄念偏偏痴心妄想。
几回花下坐吹箫,
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
为谁风露立中宵。
萧条庭院,又遇青女们,傅遗瑷遮掩容颜穿过重门悄悄离去。
今日是新的宦郎初次接客一天,琼晚苑举办的甚是隆重。
各国各地的风流佳人蹁跹至此。
苏玄的身边坐着阿敏,两人身形翩翩,举止高雅,面色凝重的看向来来往往的客人。
阿敏执笔提诗,一脸傲气,将提好的诗交给身边的婢女。
苏玄绘了一幅《秀罗衣》,其画工大气,色气韵味满满,笔勒工整,令欣赏者纷纷赞叹不已。
“你与公子不可比对,公子可不会作出这幅画来。”阿敏低声道。
苏玄毫不在意的收了收宽松的栗棠色衬袍,捣鼓着身旁的香灯,阁内香气熏得很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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