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风流第2章 窈窕淑女
谢安走后,刘惔寻问其妹刘仪:“阿妹以为那谢安如何?”
刘仪走到窗边抚弄秋海棠,嘟起唇,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此人讲话有鼻音,谈吐时鼻中似有蜜蜂在嗡嗡作响,还带着陈郡的口音,好不煞风景。”
刘惔听罢拊掌大笑:“谢安风宇条畅,无论姿容才华都是上佳,那样的人才竟然不入阿妹的眼?阿妹此前当真不知谢安?他可于年少时就扬了名。阿妹嫌弃那谢安讲话有鼻音,可知他曾作《洛下书生咏》,士人竞相捏鼻效仿之?”
刘仪将头埋得更低,双颊已如盛放的海棠,经秋风一点染便娇艳欲滴,故意低声嗫嚅道:“那谢安,有阿兄之才么?”
刘惔答道:“谢安之才,远在阿兄之上。阿兄今日故意用残茶招待他,想看他作何反应,面对如此轻视与羞辱,他自始自终未表露出丝毫愠意,能隐忍有雅量;今日清谈,在我三人争持不下时,恰好公主来了,如若公主不来,继续相争下去,阿兄也许就甘拜下风了;再论今日奏琴,谢安后来弹奏《西山采薇》时,在刻意隐藏锋芒,许是怕锋芒毕露之后为阿兄与公主赏识,向朝廷举荐他为官。阿兄听说,他不愿为官,从《西山采薇》这首曲子里也可以听出一二,如此世道,避世保身,实为智慧超群。”
刘仪听到此处,纤纤玉指掐来两朵海棠花,轻轻捻|弄。
“阿妹可是真的看不上那谢安么?”庐陵公主此时从屏后走来,挽过刘仪的手道:“桓驸马与那谢安的兄长谢无奕交情甚笃,自然也与那谢安有些往来,桓驸马常常说那谢无奕的不是,却从未说过那谢安半分不是,反而常逢人夸赞他;已故的王老君侯对谢安亦十分看重,去世之前还曾请他入仕,他却称病拒绝了;王东海与你阿兄交情匪浅,也难免有互相贬损、争执得不可开交之时,可今日你也看到了,王东海仿佛对那谢安推崇备至,若是谢安没有过人之处,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称赞他呢?”庐陵公主所说的桓驸马是指桓温,桓温娶了晋明帝的嫡长女、庐陵公主之姊——南康长公主司马兴男。
刘仪放远视线向窗外望去,松竹涛声阵阵,仿佛有丝竹之音涓涓入耳,风神秀彻的男子,深衣阔袖,风度翩翩地纵情高歌,与之隔帘对视的一刹,刘仪匆忙收回视线,脸颊微烫,再移目暗窥时,人已不见,而花影摇曳,青松翠竹依旧。
与王濛别后,谢安回府时路过酒市,偶遇王胡之,王胡之此时正隐居东山,今日往酒市沽酒,望见谢安,兴高采烈地上前:“谢三郎,别来无恙?”
未几,一辆云母车从西边市口驶来,而谢安与王胡之立于道中谈得投入,正挡住牛车去路。驾车的车夫驭停牛车嚷道:“道中何人?胆敢挡住庾府车驾?”
谢安与王胡之见状忙避至道侧。而那车夫有些盛气凌人,依旧不依不饶地斥骂二人。王胡之愤愤不平,与之对斥。争执不休时,车帘被掀开一角,一位雍容的老妇人探出首来斥了车夫两句“休得无礼”,又连连向王胡之与谢安致歉。王胡之听闻对方致歉也欲作罢,然而心中总是憋着一句话不吐不快,遂对老妇道:“庾公以雅素垂风,为何庾府的家奴如此狂妄嚣张,仗势欺人?不怕有损庾公的名声吗?”
老妇人闻罢深感愧疚,再次致歉。谢安见状忙劝王胡之作罢,又对老妇人道:“王修龄乃性情中人,阿姥勿要见怪。”(王胡之字修龄)
妇人闻罢道:“原来是琅琊王氏,失敬失敬。”垂帘回车内端坐。
王胡之接着与谢安道:“谢三郎,我刚沽了两坛好酒,来敝舍做客如何?”
谢安正欲答,却见那刚起的牛车又停下,车帘复被掀起,老妇人探首问道:“你就是谢家三郎谢安?”
谢安颔首:“正是。”
老妇人和蔼一笑,放下了车帘。
谢安答王胡之道:“天色已不早,谢安改日再去拜访修龄。”
王胡之应允,再三提醒谢安务必遵守约定,而后提着两大坛酒走出集市,归向山林。
谢安目送王胡之消失于人群中,方回身往前走。牛车在前面行驶得缓慢,谢安放目一望,恰对上一双秀目,不辨五官,但觉白玉为肤,一时忘情。片刻,闻见珠玉相击,那车窗已被珠帘蔽住。
谢安正痴望遐思,一段绿带忽落车外,飘飘如仙。
谢安走近拾起,顿觉清香扑鼻,仔细翻看,断带边缘有一绣字:“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