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魔纪事第25章 对饮
血祭前一夜,乱战发生前半个时辰,广阔无垠的郁苍江上,一艘略显奢华的长途摆渡船正自孤零零的畅游其上。
船只硕大的甲板上,固定有一张圆桌,在其两旁的座椅上,各坐着一个人。
风雨中,摇摇晃晃的船只,不知因为何种理由,竟非要在这种鬼天气出航,而甲板上这两个人也不知是哪条神经出了问题,偏偏又要在这种风雨之中,举着酒壶豪迈对饮。
“我说孤者啊……你不是去追捕‘猎魔人’了吗?怎么突然间又跑回这里来了?”默不作声地干掉了半壶酒,其中一位身着白袍的老者终于开口问话。
絮乱的风,混合或雨或江水的某种湿意,在船畔颠沛流离着,可在白袍客开口的瞬间,就像是忽得息了暴怒,无力地从对峙的两人身旁掠过。
“嘿。”孤者望着白袍客干笑了一声,然后抬眼,瞧见远方风雨里有只白色雪鹞逆风展翅,其脚上系着的一方布巾在寒风里猎猎作响,而这股声音在他听起来,竟也如在耳畔响彻一般。
“不瞒你说,前几便已从燕南北归,紧赶慢赶,昨日傍晚终于是赶到了辰塘。”
“哦?”白袍客不由更是好奇,“那你又是为何这般急着赶回?”
孤者举起酒壶,一饮而尽,随后打起哈哈:“自然不是馋了这北方的美酒。”
白袍客忍不住皱眉:“莫扯废话。”
“要说起这辰塘的酒确实难喝透顶,一点都没有北方美酒该有的烈性,所以,就着等船出航之际,闲极无聊,我忍不住去做了点别的事情。”说话时一脸的百无聊赖,丝毫不理对方追问之事。
“哦?”被这番乱扯了半晌的白袍客倒像饶有兴致地静待下文,“孤者行房事倒是出奇的快啊。”
“你也别急着激我……”面对白袍客无下限的激将,孤者也不着恼,只淡然回道,“片刻之后,你便可知晓。”
“无趣。”白袍客嘀咕了句,想来平日与孤者抬杠多了,一时之间倒无法适应他的这种心平气和。他也心如明镜--眼前这位老伙计决计不会真得是无聊到跑去做了什么闲事。有的放矢,可就不知孤者的这枝箭究竟射向了哪里?
“唉。”又像是忽有所慨,只听孤者叹道:“你我都老了……”
这一句出口,白袍客眼望面前一如壮年的男子,闷闷道:“相较于身,或还相较于心?”
孤者一怔儿:“什么意思?”
“你要是真觉得自己老了,一会儿可以去柳巷里逛逛,如果真没了兴致,那便说明你真的老了。”
“少扯皮。”孤者怒道。
紧接着,从身旁拿过一壶新酒,再自斟自饮了半壶酒后,孤者又续道:“应了那句‘老来思乡’,前些日子南下回了趟故里,除了中州这处没打过一天仗的天子之州,沿途所见荒村处处,人烟稀少,就彻底感受到了这晚寓垂暮的萧条。只十几年,家中房屋便破败了,后园景致更是荆棘丛生,有些不忍……”
“……”白袍客原本还想把话题弄得轻松点,可这老家伙偏偏不上道儿,非要跟自己严肃巴拉的讲这些烦心事情。
“唉,没办法。”白袍客心下叹了口气。紧接着,他开口回道:“孤者啊,我又如何听不出你拐弯抹角地是想劝我。可如果这次不作番尝试,又让我如何甘心、又有何脸面去地下见他呢?”
知恩图报、有仇必报,白袍客的心思一向简单直接。既然当年那个叫作燕悟痕的小书生救下了他的命,他就算拼个家破人亡,也要把那个杀人凶手送去十八层地狱。
“我只是想让大多数的人安安稳稳的过活,也算为了你那个孩子,还有那个燕家的小娃娃,他们都还太小,承担不下这份重任,所能做的不过是生灵涂炭而已。”孤者目光认真专注,就像是在教导徒弟朝歌修行一般。
“哈哈。”白袍客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归儿他已经长大成人,他自己会做出抉择,这种事情,还轮不到我们关心。”
“那么,你家的那个孩子呢?”孤者眼神清亮。
白袍客沉默,良久,叹气道:“身为人子,父债子偿,理当殒身以报。”
“荒谬。”孤者怒道,“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最烦你们这些读书人的缘由,那燕悟痕对你有恩,你自己为他死我没意见,反正你就一个。可别说你还没死,就算你死了,又凭什么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下一代?而就算退一万步讲,你把自己儿子往火坑里推,我这个外人管不到,但你怂恿燕家的小娃娃复仇?我知道你这些年已经准备的很充足了,可这才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仇恨可以湮灭一个人的心,将近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后,国家好容易安定,他的怒火再次焚烧整个大地。会是一年、两年,还是像现在这样十年、二十年的征讨下去?你曾经为国为民的誓言到头来就只是一句屁话?”
听着有些激动的话声,白袍客愣住了,望着面前男子根根青筋暴露,然后轻轻笑道:“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吗?就是这样的剑拔弩张……臭脾气真是多年未变。”
白袍客避重就轻的回话,显然心意已决,孤者面肌抽搐一下,露出痛心之色。半晌,深叹了口气,道:“还是不领我意?”
“……”白袍客双眼直视孤者,不带丝毫犹豫。
然后,孤者忽得笑了:“那时你小子可真是臭屁的很,只不过毁了盘棋意而已。”
平日眉头深锁,提起了往事,竟是一展难得的欢颜,想来对这些陈年旧事很是怀念。
白袍客不忍再拂了他的兴致,亦也双眼圆睁,佯怒道:“还敢说,老子这一生也是第一次在人手下败的那么惨。”
孤者望将过来,神色暗淡:“那又有什么用,不还是没救到人出来。”
谈及往事,白袍客便无语了,只怔怔瞧着天空中初露出的那点月光……看来,天要晴了。
两人沉默的将视线滑向正在缓缓逼近的那座天道山。
继而,再次沉默的对饮起来。
“你也会到那里?”抹了把嘴角的酒渍,再一次由白袍客先行开口。
孤者传书只说时间地点,再无其它……而这其它之事,自己还是不了解的。
“非去不可。”孤者深吸一口气。语气里有掩不住的疲惫萧瑟,如风卷来。
白袍客不由怔了怔,问道:“为何?”
“去看看自己徒弟如何被逼着另投师门。”明显是故作轻松的说法,可掩不住言语中的那份挂念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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