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怎么说爱你山海尚可测量心和心之间的距离不可估量
那之后,我常拿丁晨手机看肖觉朋友圈。丁晨时而捏着鼻子嘲笑我没胆子没出息,时而故作姿态说肖觉又发了新动态。当然这一切都是背着母亲和乔乔姨的,就连化妆师在场我们也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俩头顶头躺在床上,轻薄的白云飘过上海的夜空,丁晨问我,他哪里好了。
我想了很久,郁闷地说,哪里都好,除了不喜欢我。
丁晨又说,你讲讲。
我没有父亲。这件事从小就知道。幼儿园里小朋友们不爱和我玩,读小学时候大家嘲笑我没爹的孩子。保守年代保守的小镇上,母亲未婚生女是一件惊世骇俗之事。可是外婆将我看作她最宝贝的存在,用尽她的温柔爱护着我。母亲生得美,心一狠就离开了小镇,离开了我和外婆。有段时间我每天坐在大门的台阶上,望着远方,总是期待母亲会在那头出现。后来,渐渐地息了这个心。我是外婆抱着牵着呵护着长大的。
有年冬天,发行量最大的电视杂志封面上印着妈妈的照片。她眼神魅惑,五官艳丽,扑面而来的凛冽之美,割的人心里颤颤抖抖。
这在小城是了不得的大事。
学校里,我再次成为舆论的核心。从那个“没爸爸的”变成了“她妈妈是大明星”。我对这一切无所适从,也是这一年,肖觉和他爷爷搬来了小镇。
他坐在最后一排,上课睡觉下课踢球,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英语和数学成绩好,其他功课都是个位数。老师说他是归国华侨,要同学们帮助他。和我不一样,他有一个好人缘。
说到这里我突然笑了,丁晨,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可自卑了,走路都是低着头的,他不一样,抬头挺胸骄傲得不行,像颗小太阳,无比耀眼。
丁晨咯咯咯笑,所以你就成了肩颈笔直的超模了。
人生真是造化弄人。我心里感慨。
有一天快放学时候,章婷婷拦住了我,避无可避我才抬起头。她挑衅地说,“你妈那么漂亮,你也就长得一般般。是不是像你爸爸。”
我憋红着脸浑身颤抖。
“你们看,她脸红了。”女孩子们爆发一阵大笑。
章婷婷又说,“不要以为你妈妈是大明星,你就不一样了,你看你的手呀,都快烂透了。”
我将长满冻疮的手藏进校服袖管里,用力挺直了背脊,将眼泪存在眼眶中不让它们落下,这是当时那个岁数的我唯一能做的抵抗。
江南的冬天总是湿冷阴沉,天上布着厚厚的云层,不见阳光。我闷闷地趴在桌子上,用力将泪水挤回眼眶。坐在我身后的肖觉偷偷递了个灌着热水的矿泉水瓶给我,然后趴在书桌上找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睡觉。
一个被热水烫到变形的塑料瓶,是我幼小的童年中唯一来自他人给与的温暖。
放学回家路上,我在出校门两百米转角的地方又遇见了肖觉。心里扑扑直跳,他的眼睛真好看,里面像有无数星星。肖觉扔了幅羊绒手套给我,当时他很无所谓地说,“我爸爸妈妈寄过来的。用着吧。”
那段日子我手上尽是冻疮。
然后肖觉让我把书包给他,他从书包里抽走了语文和地理作业,说,“抄作业的学费付过了。”接着潇洒地走了。我接过书包跟在他身后回到白溪里。等我进了清涧堂,他才说,“哎,明天六点半在这里等你,还作业。”
那一年我们就是一前一后地回白溪里,早上一前一后上学。也没说过几句话。初三时候肖觉突然告诉我,“其实爷爷不是我爷爷。我爸爸是领养的,我也不是他亲孙子。”
当时不太懂,过了好一会儿明白他的意思,鼓足了勇气告诉他,“谢谢。爸爸妈妈要结婚时候,爸爸突然过世了。当时很多人劝妈妈不要留下我,妈妈很坚强,她还是把我生下来了。她们只是不懂,我不怪她们。”
“那你为什么不跟你爸爸姓?”
“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年发生了很大的事情。外婆和我说,爸爸去北京上大学,说好回来结婚前的一个月,突然发生了意外,后来爸爸就过世了。外婆说,妈妈不想让那件事情影响我,就让我跟她姓。”
“你爸爸是大学生!难怪你读书那么好。”
“嗯。”他是除了外婆和妈妈,惟一一个我主动聊过爸爸的人。
丁晨听得非常起劲,这么说,你们是青梅竹马?
我有点无措,我也不知道。叹了口气,丁晨,上海距离波士顿11733公里,飞行22个小时,可是唯有我和他之间,从来都没搞清楚过。说完我躺到在沙发上,一时沮丧至极。
丁晨文绉绉来了句,山海尚可测量,心和心之间的距离不可估量啊。
翌日母亲容光焕发地带着乔乔姨登门,明朗,妈妈帮你接了个综艺,谈恋爱的,不是真的谈恋爱,就是表现得像谈恋爱,你懂伐。
我看看乔乔姨,乔乔姨解释,这个综艺挺好的,叫作我们恋爱吧,分成女明星和男素人,互相接触,你只要负责展现自己作为模特的审美衣着打扮以及酷酷的一面。不过同组有个上升期的小花,尽量不要跟她抢风头,她的粉丝网络骂战很厉害的。
我点点头,接过合同和剧本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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