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迁徙第八章
有那么极短暂的一段日子,他觉得人生就这样慢慢度过也没什么不好。
有天使,有老太太,还有辉煌梦幻的厄舍府。
小城镇里平和朴实,适合养生。
没有下不完的雪;
没有摆不完的棋谱;
没有那句“重视能治肚饿”压在身上。
奥斯陆的一切都没人再愿意提起。
习惯着被爱,习惯丢弃多余的温暖。
他也不用再苦苦思索自我的归宿到底在何方。
可是呀。
知道梧桐叶为什么会在短时间内变黄落下吗?
知道梧桐花为什么总在下雨天整朵摔落吗?
那时我跟你说,因为它们平时太过常见,以至于一直被人们忽略,只有在枯萎凋零时才有资格轰烈一回———就像你之于我。
彼时我还不知道,习惯被爱等同于深受诅咒。
那一夜,列车在深夜离开,你在我一无所有时离开。
你被带走,我被扔下。
从此天使飞向人间,恶魔永坠地狱。
[多年来,我弄懂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可能成为地狱的萌芽。一张脸、一句话、一个罗盘、一幅香烟广告,如果不能忘掉,就可能使人发狂。]
——博尔赫斯在《德意志安魂曲》如是说。
真懊恼,我的记性一向好得让人无可奈何。
你那张跟我毫无相似之处的脸。
她那句刺进身体扎在心脏的话。
evon冠之于我的这个“张”姓。
诸如此类东西,无法忘掉,潜伏在生命里,在千万个孤独的时空组合破冰而出,依旧能把我伤得血流不止。
一遍又一遍。
一遍再一遍。
永不休止。
逼迫我一直流浪。
梓游张梓游。
游荡在故里。
好笑的是,连故里也是自己给的。
哲学上讲,形而上学的孤独无法消解。
我想,我注定漂泊此生。
6
拎着易拉罐走在沿江街道上,路灯晃来晃去,张梓游怀疑这些路灯杆全都被人撞歪了。
旁边的便利店播着《irresistible》,很经典却惹火的一首歌。
他停下脚步站在街对面,仰起头灌了几口冷冰的啤酒。
嗯……好像路灯杆又被人摆正了。
[……iknow
isirresistible
pernal
capable
lybreathe……]
很显然,辛普森唱出来的那些男女激情于他而言是如此无趣。
通常情况下,大多数人从来不明白到底什么叫做“爱情”。
到底是原始的亚当夏娃之火,还是柏拉图式的精神共鸣,又或者是俗世间的心生羁绊。
念硕士时,beill教授曾开玩笑说张梓游是'nolove'体质。
天生不爱,也不受爱。
但是beill没说明白,他到底是'nolove'还是'unlove'。
7
晚上十点半。
琴江河对面水寨中学的高三级学生晚自习都结束了。
张梓游还站在街边恍惚,不知道是酒精在麻痹大脑,还是主观情绪在麻痹自己。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自我失控更可怕?
对他来说,没有。
真希望此时此刻在这里站成一棵树。
生死枯荣,听天由命。
由此也可获得自暴自弃的糊涂劲。
单徙看见他的时候,就只看见了一抹浓重墨影,在初秋的夜晚伤悲得无法言喻。
“………”
要上前去打声招呼吗?
她抱着书本,站在离他几米远处。
对面便利店的歌曲切换了好几首,张梓游手中的啤酒瓶早就空了。
他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致命的旋律钻进他耳边。
[n'
plete……]
单徙看着他摔下手里的易拉罐,盲目穿过公路。
“喂!张——”
尖锐的刹车声突地响起,单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差一点就被车子撞到了。
但是那个男人停都没停,径直上前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
他抓住一个男员工的衣领,不知说了些什么,淡漠的神情中露出狠厉。
里面很快就乱做一团,他被众人围住,单徙看不见他了。
她咬了咬唇,抱着书穿过街道。
[……n'/d————]
便利店音响里的音乐戛然而止。
单徙停下脚步站在玻璃门外,看着那个年轻男人拉开门走出来,面无表情地从她身前离开。
黑色卫衣黑色休闲长裤,眉骨泛红,一双眼被阴狠浸透。
她看着他走进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