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43（三十二）
许琛面容未变，心底却大大的惊讶，不禁问：“您之前一直不同意，为什么突然松口了？”
老人笑得坦然：“因为我发觉你是位真正的绅士，这是市中心最后一块绿地了，我相信你。”
听了此话，许琛汗颜。原本的方案表面上说是建老年公寓，实则为了加盖豪华公寓和商业店铺，形成新的商圈。面对老人诚恳的眼神，他觉得回去要跟舅舅好好讨论，也许他原先的方案真的太急进和功利了。
不过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这天的晚餐在许家进行。俞晓涵发觉许琛做事考虑周到圆融，是他跟她父母说，本来应该他亲自去家里拜访，但既然来了本城，就想请大家到家里聚餐，好让他好好招待。
这晚见面之初，彼此都有点紧张。俞晓涵难得见许琛紧张，不由问：你应该经常经历这种事吧，也会紧张？
他没好气地说：什么叫我经常经历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好不好！
倒是俞妈，原先心里的担忧与怀疑，在见到许琛并与之交谈后反而淡了许多。所以，当她看到客厅里的钢琴时，脱口便对女儿说：“这不是你最喜欢的法齐奥里？长的也是你喜欢的样子，又有这台钢琴，难怪！”
“妈！”俞晓涵神情尴尬，又看了眼许琛，只见他正低下头笑，又悄悄伸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
俞妈瞥见两人交握的手，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没多久，却拿起陈列架上的两只杯子仔细打量，一边说：“没想到谈个恋爱画功都进步了！”
许琛想起晓涵之前跟他说过，俞妈原先在国内是古筝演奏家，同时又是位工笔画画家，作品在圈内小有名气。晓涵多少是得了母亲的遗传，身上带着些许浪漫的艺术家气息。
而俞爸竟是位生意人，且有着江南男人的特质——对妻子非常体贴关怀。先前，俞爸神色严肃正经，见俞妈渐渐舒缓放松，两人几个眼神交换，他的脸上才多了笑容。许琛猜想晓涵的父母感情一定不错，不然不会有这样的默契。
没多久，俞妈接了个电话，对大家说：“你姨妈家两个小囡今天玩累了，所以不过来了。”
说着，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不来最好，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许琛听了眼睛一亮，不禁望向心上人，她也望着他，眼里满是高兴与羞涩。
这顿饭四个人吃得愉快舒心，只是说好不来的人，却在大家吃完饭正上甜点的时候又来了。这次，只来了姨妈和雅琴两人。
雅琴一走进来便忙着四处打量，惊叹道：“这房子可真大啊！”
“两个孩子晚上有点发烧，但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到个场，”姨妈说道，“等晓涵下次带男朋友回去，也让我们好好招待。”
俞妈点了点头，又看了眼雅琴。
许琛叫安妮给她们上了甜点和茶。
“哎呀家里有佣人就是好，能做这么精致的点心！晓涵真是好福气！”雅琴坐在俞晓涵对面，一边喝茶一边笑着说。
俞妈听了别过头叹气，俞晓涵微微皱眉，只有许琛神色如常，并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
这时，俞爸出声跟许琛聊起了生意经，两人讲着讲着移步去客厅了。
俞妈也跟姨妈两个人起身去了别处，雅琴这才凑近晓涵笑着道：“刚才进门时看到门口停的车，真够豪的！”
她说起车的名字和来历，俞晓涵也不大懂，又听她说道，“那车限量的好伐！我出国这么久连今天总共才看到过三次！真有钱哦！”
“我今晚被两个小囡折腾死了，还是你好。”她转而神色失落地感叹。
俞晓涵不知该说什么，正想给她添茶，她说想喝点酒，于是给两人都倒了杯玫瑰酒。
酒过半巡，见许琛朝她们走来，周雅琴突然起身，笑着对许琛道：“我还第一次来这种豪宅，方便带我参观一下吗？”
听到这话，俞晓涵没来由地想起多年前的一幕。恍惚中，她望向许琛，只见他神情愉悦，微笑道：“当然可以！等我一下。”
说着他弯下腰，温柔地拍了拍俞晓涵的脸：“又喝多了吧，去，安妮在厨房给你备了醒酒茶。”
她被许琛推着走进厨房，安妮不在，桌上倒放着醒酒茶，许琛将杯子放进俞晓涵手里，又将她按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蹲下身道：“乖，在这儿等我。”
说完起身走了。
直到听到许琛和表姐的笑声，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带着表姐参观房子去了。
她呆愣地坐着，没多久，俞妈走了进来，一见她便问：“怎么在这里？我还到处找你！”
“雅琴是跟许琛在说话吧？”她沉不住气地问。
那么主动积极，她觉得多年前那一幕又来了。她并不怕她说什么，她跟许琛之间没有秘密，只觉得有点伤心。明明都是一家人，为何总要这样？
“有什么好担心？”俞妈立刻说，“你让她去说！我倒想看看许琛的反应。”
她一言不发，俞妈倒是四处打量，很快对俞晓涵招了招手：“快来！”
俞晓涵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在厨房的另外一道门后，居然听见了许琛跟周雅琴的交谈声。
原来，这道门通往另一个会客厅，而他们此时正站在会客厅的门后。俞晓涵不禁想，许琛让她在这等，是故意把人带到那里去的？
“表姐把我单独叫出来，是有话要说？”她们听见许琛问道。
“你蛮聪明，是有些话想跟你说。”雅琴的声音轻轻传来。
俞妈挑了挑眉，就见女儿神情低落。
“那趁这儿没人，说吧。”许琛望了眼她身后的门，笑着道。
“其实也没什么，”雅琴语气轻浅，“你知道吧，晓涵好多年都单着，现在看到她找了你，我心里蛮为她高兴的。”
听到这里，俞晓涵不禁咬住了嘴唇。那一次，好像也是这样开始的。
“晓涵是个好姑娘，就是……你知道，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对她的事还蛮了解的。”
“哦？那她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表姐请直说。”
俞晓涵突然不想再听下去，转身便要走。俞妈却按住了她，一定要她听完。
周雅琴望着对面男人脸上的微笑，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一点温度都没有。她出国之前也在职场混了多年，这点眼力不会没有。
“你以为我要跟你说什么？”她笑着问。
“这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他也笑着答。
“她一直都傻傻的。”她突然说。
“只知道弹琴画画，其他时候都傻傻的，一点城府都没有！脾气也不大好，说话直来直去，从来不会讲好听话讨人喜欢，对外人就是这种样子。”
俞晓涵神情难过地低下头。
“但她对自己人又是一种样子，虽然脾气没变，但不管你怎么闹她她都不会真的生气。就拿我来说，我刚来的时候破坏了她的婚礼，她到今天都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一个人搬到这个陌生地方，这么多年，我也就这次才见到她。今天看到你跟她，我蛮开心的！希望你以后好好对她，别伤害她，她不容易的！”
她听得眼眶通红，万万没想到表姐会跟许琛说这些。
“表姐，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许琛也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喝了酒就是话比较多，哈！”她突然笑了起来，“晓涵很有音乐天分，小的时候啊，她一边学琴一边自己创作歌曲，那时候她每做一首新歌都会拿来弹给我听，问我的意见。现在，我知道她给很多歌手写歌，很多好听的歌！可我也知道她再也不会把她写的歌弹给我听了……”
她闭上眼，感觉眼泪涌了出来，不禁伸手捂住脸。
俞妈过来拍了拍她的肩，他们什么时候谈完的，后来又谈了什么，她全然不知道，也不知哭了多久，只觉身前的门突然被人打开，泪眼朦胧中看见许琛站在面前。
俞妈对他使了个眼色，悄悄退场。走到外面，就见俞爸过来低声问：“怎么样？”
“没啥事情，两个人在里面说话，蛮好。”俞妈放心地笑了笑。
“是我太小心眼了，还以为她跟以前一样……”俞晓涵哭倒在许琛怀里，“我真的不怪她，都过去了，我自己也不好！”
“她对你有愧疚。”许琛抚着她的背说道，他想起刚才周雅琴眼眶里的泪。
“我们都有错。”她的眼里同样含着泪。
也许，每个人都曾做错过，也都曾为自己犯过的错而后悔过。最终，也无非都想找一个机会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