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青年丧母老来丧子(2/2)

作者:我与西风度斜阳

光阴道祖第九章 青年丧母老来丧子

当时是新春,可是我却觉得像深秋那样寒冷,料峭春风将我赶出了京城。

我出了京城,一路向北,再也没有了考取功名的念头。

本来在路上我万念俱灰,是想过要寻死的,可是一想到家中的老娘,我知道自己不能做个懦夫,只得鼓足勇气活着。

回到了家中,我将这事告诉了娘,原本以为她会伤心,可是并没有,她的脸上无悲无喜,反而还安慰起我来。

这时我才看到,她那浑浊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她伸出手想要抚摸我,可是手指抖动得厉害,屈指也十分困难,始终无法做到。

她被生活打垮了,我要将重担背起来。

虽然我不能考取功名,可是得益于家学的缘故,我从小就喜欢看书。百家经义、诗词歌赋、志怪杂谈,不一而足,我均有涉猎。

于是我根据自己的所长,经过一段时间的勤学苦练,成了一名茶馆的说书人。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虽然依旧清贫,可总算是能够混个温饱了。

没过几年,我娘就病逝了。我成了家,有了孩子。日子就这样过着,平淡如水。

我原以为这一生大概也就如此了,可是上天实在喜欢捉弄人。

五年前,我大儿子被征召入伍,听说是在大幽王朝内发现了什么仙山洞府,皇帝想要争夺过来,所以开启了战端。

大儿子随着军队浩浩荡荡去往青海边,送行的老人妇孺站在道路两旁,挥泪相送,正是‘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天凝地闭,风厉霜飞,我儿在大军中的身影如同飘飞的蓬草,那一幕的场景永远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隔了一段时间,边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两军正式交锋了。我不敢听后面的消息,我无法想象那是何等的惨状。

不过我却晓得,城里的富户员外依旧逍遥快活,官老爷仍然骄奢淫逸。

我不知道朝廷是什么样的场景,也看不见皇帝枕在谁的玉臂上。

但我知道,朝廷和边塞一定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一边是歌台暖响,春光融融;一边平沙无垠,血雨凄凄。

一边是明星荧荧,绿云扰扰,渭流涨腻,烟斜雾横。

一边是尸骨累累,鬼雾冥冥,蓬断草枯,风悲日曛。

我的大儿子一去两年,杳无音信,我也不敢打听,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我总是这样安慰自己,逃避现实。

有时我会站在村头的大槐树下,希冀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奔扑到我的怀里。我就会将他高高地举过头顶,放在自己的肩上。

我有时候会这样去做,可是竟然举不起手了,我才知道,我已经很老了,儿子成了大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斜阳照遍了千山万水,但总是照不到那道身影。

两年过去了,朝廷又来征召,我尚未成家的小儿子可怜我这把老骨头,替我从了军。

两个儿子都走了,只有我和媳妇孙儿艰难度日,家里变得冷清起来。

村落里再也听不到年轻的声音,到处是荒烟蔓草;田垄上再也看不到矫健的身影,地头里长不出东西来。

日子一天天难了起来,但总还是有吃的。我忙起来还好,要是闲下来了,就会心神不宁,因为迟迟没有两个儿子的消息。

又两年之后,我听说楚军将领冒进贪功,导致全军覆没,仅余千人铩羽而归。

可笑的是,将领因为鲁莽吃了败仗,竟然还得到了皇上嘉奖,因为他与皇上一母同胞,是皇帝最小的弟弟。

可是我的两个儿子呢,迟迟不见归来,大概是战死沙场了吧,要不然怎么会没有消息了呢?谁叫当官的威权重大,士兵的性命微贱呢?

从那以后,我就会做同一个噩梦。梦里见到了我的两个孩子,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看见他们。

儿子们穿着沉重的盔甲,整装待发,盔甲上竟然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寒霜。

听到号角声之后,大军进攻了。锋利的箭矢穿透了人的身体,飞扬的沙尘直戳人的脸颊。

我看到有人斩断了手指,有人没有了下巴,有人肠子挂在了腰上,有人头颅夹在了腋下。

两方相搏,山川震眩。声析江河,势崩雷电。

三军倾覆,四野鸣哀。血染长空,色凝苍穹。

楚军败了,鸣金收兵,以备再战。

天气更加冷了,空气也似乎凝结,寒气凛冽的青海边,积雪深过了小腿,坚冰冻住了胡须。

就连凶猛的鸷鸟都冬眠了,可是将士们依旧在外操练。

冰寒的铁枪冻掉了他们的手指,凛冽的寒风刮掉了他们的耳朵。

将领白天在温暖的帐篷内饮酒作乐,夜晚在温香暖玉下声色犬马。

我也不知道在梦里见到的是不是真实的场景,如果是的话,那我大概是唯一能够总览全过程的人吧。

不过在梦到了两个儿子被乱刀砍死之后,我就没有再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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