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乱第79章 太保府赴约(二)
翌日,沈蒹霜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缓缓地睁开眼睛。 自重生归来,她夜夜倒是睡得格外安稳,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梦,无论是美梦亦或是噩梦。 她倒是无比希望母亲是能够入梦而来的,可思及母亲或许早已转世,便打消了这个有些愚蠢的念头。 昨夜,她与诗环两人为了选出带去太保府的礼物,折腾到半夜,现在依旧是带着几分困倦的。 这时候,随着门开动的声音,诗环轻手轻脚地走进屋来,却对上了沈蒹霜侧卧着看向她的眼睛。 “咦?小姐您醒了?是奴婢吵醒你的?” 诗环有几分惊讶,没想到沈蒹霜也起的这般早,可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也还乌青着一双眼呢。 沈蒹霜坐起身,笑着道:“不是,是我自己心中有事,所以才早早醒了。” 诗环端着水盆上前为她洁面,嘴里问道:“小姐,还在想黄嬷嬷的事情?” 沈蒹霜点了点头:“不仅是黄嬷嬷,母亲院里原先的丫鬟们也都离开了府,这其中似是有什么问题。” 诗环手上动作不停,一边思考,一边从一旁拿起清晨便准备好的衣裙。 今日诗环为她挑了一件用苏绣缝制的绫罗裙裳,上面绣着她最喜欢的兰花,此刻丝线在透进屋的阳光照射下,闪着细腻的光芒。 “怎么选了这件衣裳?” 沈蒹霜有些疑惑,因为这条裙子是母亲生前为她做的,平时根本舍不得拿出来穿。 诗环替小姐穿戴好,然后眼中流露出一丝追忆的神色:“夫人是最了解小姐,所以昨日宋二小姐说让您穿得美一些,奴婢就想哪有一件衣裙能比得上夫人的手艺呢?” 沈蒹霜也明白了诗环的心意,毕竟今日要去见江府之人,自己穿着母亲亲手做的衣衫,或许冥冥之中也能相帮自己几分。 诗环这时复又开口:“原先夫人院内的四名大丫鬟,奴婢当时年纪小,只得几位姐姐的招抚多一些,却没甚有过多的交流” 随后,似是想起什么来,赶忙道:“不过,二等丫鬟里有两人跟奴婢差不多年纪,经常是玩在一起的,但也从未听过她言及要离开将军府可这般想来,的确是夫人祭礼结束后,她们便像是匆匆离去了一样。” 沈蒹霜听到诗环如此言说,心里的怀疑更甚。 当时自己因着丧母,哪有心思再去关心旁的,可以说是日日在母亲灵位前哭的晕厥,所以才错漏了这般多现在想来简直离奇的事情。 随后,她对诗环说:“今日会见到大表哥与表嫂,到时我会想办法问上一问,小环,你也要把握时机,看能否跟前来的江府下人们攀谈一二。” 诗环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记在了心里。 随后,两人不再攀谈,诗环将沈蒹霜如云的秀发轻柔地盘起,接着梳了一个精巧的螺髻,在两侧各插一支相同的金步摇,垂坠的金珠随着沈蒹霜每一个轻微动作,也会摇曳生辉。 沈蒹霜看诗环又给自己装扮的这般隆重,不免有几分不自在:“小环,这两个金步摇有些太招摇了吧” 诗环却按住沈蒹霜要去触摸的手,又给她在额间贴了一朵娇艳的花钿,衬得她原本清丽的面容多了几分妩媚。 “小姐,都说了今日您既然穿了夫人做的裙子,自然要是打扮的更美一些,不然岂不是辜负了?” 诗环满意地看着镜中映出来的沈蒹霜,见小姐眉如远黛,眼若秋水的样子,只觉令她都移不开目光。 沈蒹霜说不过诗环,也明白这是她的一番心意,只好依着她了。 两人看着时候,准时到了膳房,却发现今日不仅李嘉芝没有前来,而这几日都来用膳的沈葭曦也没了踪影。 不一会,沈慎到了,他先是看着沈蒹霜的面容怔愣了片刻,随后又看到她的衣裙,眼里则露出几分复杂神色。 “这衣裙似是你母亲病重时为你所做” 沈慎坐下后,率先打破了沉默。 沈蒹霜也意外父亲还记得,点头开口道:“是的,女儿得母亲怜爱但是我不孝,让母亲身体有恙时也操心牵挂着” 沈慎叹了口气,不再开口,身旁的丫鬟们赶忙布菜。 “父亲,妹妹今日怎么也不来用早膳了?也是病了?” 沈蒹霜却不得不问起沈葭曦的事情,毕竟这两母女定然不是这般安分之人。 沈慎脸色露出几分疲倦:“是啊,曦儿也病倒了,跟你姨娘一般,大夫都查不出病因,但就是会时不时呕吐、晕厥。” 沈蒹霜听后,反而心里有了几分猜测,这两人怎会病的这般巧,甚至还查不出任何缘由。 可也不再言语,安静地跟沈慎都心不在焉地用完了这一顿膳。 沈慎上朝去后,沈蒹霜依旧不发一言,直到回到灼泽苑,才叫来了词念与词恩。 两个小丫鬟进屋后就站在原地,看着沈蒹霜思索模样,也不敢主动开口,只是跟诗环交换着眼神,可谁都不知道小姐此刻的心思。 沈蒹霜片刻后吩咐道:“词念、词恩,你们二人今日去守着府里的正门与后门,若看到李姨娘跟沈葭曦院里人离开,或是请了什么人回来,记得立刻来太保府寻我。” 两个小丫鬟虽然仍不明白,但都用力地点头,道知晓了,立刻退下去到府门口处悄悄躲起来守着了。 诗环也感觉出沈蒹霜有一丝紧张意味,小心地问道:“小姐,是那对母女又动了什么歪心思吗?” 沈蒹霜虽有猜测,但也没有实证,只好摇头道:“目前还不知,但提前防备着点准没错。” 都安排好后,沈蒹霜便带着诗环往抚空书院去了,今日净安雅士周檀与她约了在书院授课,自是不能迟到的。 待沈蒹霜走入了早就熟悉的书院后,却在其内看到一个意外的身影。 沈蒹霜带着诗环快步上前,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参见五殿下。” 祝渊扭过头,笑着道:“沈蒹霜,快快起身,何必这样客气。” 今日祝渊没有像以往一样着一身黑衣,反而穿了一袭月白色锦袍,袍上以金线绣着垂云纹,熠熠璀璨。 沈蒹霜眼里闪过一丝惊艳,而祝渊也捕捉到了她的目光,两人都没有闪躲,反而就这样直视着对方。 “哦?霜儿来了哟!今日霜儿怎的装扮的这样美,难不成是为了” 周檀这时从屋中走出来,手上还端着一个包袱模样,眼神惊艳地看向了沈蒹霜,复又看着祝渊。 沈蒹霜知道周师傅这是在打趣自己,嘴里赶忙辩驳道:“弟子是受了太保府宋二小姐之邀,跟着师傅学完功课后,便要动身去太保府了,所以才才稍作打扮了些。” 周檀眼里的笑意都似止不住:“好!好!为师不说了,你还小,面子薄正常。” 沈蒹霜虽不是那年幼少女了,但看到师傅这般玩笑模样,也有几分窘色,毕竟祝渊与她如今也算是相熟之人了。 “周雅士,快将卫瓘真迹与我欣赏几分,我这等的都心痒难耐了。” 祝渊看出沈蒹霜的不自然,微微一笑,开口催促起来。 周檀怎看不出祝渊的心意,眼底藏着了然,笑着略略点头,将层层包裹的布卷打开,从里面拿出了那本陈旧的卫瓘字帖。 沈蒹霜其实是有几分疑惑的,祝渊明知韦家字帖便是周师傅所寻之物,为何今日还要前来索要佯装赏看? 思索间,又听到周师傅开口:“祝渊,之前拜托你代寻亡夫传家之物,你苦寻无果,没想到还是我这徒儿替我找来,看来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啊,一切机缘早有定数。” 沈蒹霜刚刚先是听到周师傅直呼五皇子姓名,心都要停跳了一拍,然后又明白了怪不得祝渊手里能有这卫瓘真迹,原来是他花费心思特意为师傅寻来的。 看到沈蒹霜一脸震惊,祝渊开口解释:“我幼年时便与你师傅相识了,现在也算是忘年至交了。” 沈蒹霜听闻更惊讶了,祝渊与周师傅年龄相差近二十,也能成为至交好友,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周檀也似是追忆起来:“遥记得那时我初遇你,听闻你小小年纪便能解了昭国的凌珑棋局,我心中不服便去与你斗棋,足足七局之后,竟还是被你赢了我半颗棋子” 沈蒹霜看着周师傅如此模样,听闻两人相遇之事,也是颇为感慨,此小小书院内,怕是聚集了燕国最聪颖的两位人物了 “好了,好了,祝渊你要不就到一旁看,要不就拿回宫内看,不过话说在前头,破损了丝毫,休怪我翻脸。” 周檀又恢复了干练模样,十分着急地催促起来:“霜儿,莫要耽误,今日当习‘乐’了。” 沈蒹霜眉头一皱,六艺中‘乐’实属她的弱处,此刻还要在祝渊面前演奏或是吟唱,是万万没能料想到的。 祝渊却是饶有兴趣地在院中寻了一个石凳处坐下,翻看着手里的卫瓘真迹,时不时地打量着沈蒹霜与周檀。 果然,沈蒹霜今日彻底在祝渊面前‘失尽了脸面’,因着她的琴艺生疏,吟唱又过于死板,被周檀训得都要抬不起头了。 周檀连午膳都不允她用,她只能看着祝渊跟周师傅在屋内用膳,自己则一遍又一遍地抚弄着古琴,直到黄昏时刻,才把一首曲子弹得能入了二人之耳。 直到这时,周檀才端着一碟点心来到沈蒹霜面前,笑着道:“乖徒儿,下次就是要习‘舞’了,若要用膳,万不能跟今日这般似得了。” 沈蒹霜当然明白周师傅这全是为了自己,随后恭敬地施礼表示知道了。 看着时辰,沈蒹霜准备动身离去,还未张口,祝渊先出了声:“沈蒹霜,我送你去太保府,坐我的马车。” “走了,周雅士,你这小徒弟交给我吧。” 祝渊嘴上语气轻松,态度却十分认真地给周檀行了一礼。 沈蒹霜虽有几分困惑,但心里本也有要与祝渊商谈之事,于是也跟着向周师傅行礼告辞。 周檀笑着点头,亲自送二人上了马车,目送他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