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汉第七百零八章 点兵
这一次袁绍会盟的使者主要是以下三方,分别是关西朝廷、青州曹操、南阳袁术。 至于陈留的张氏兄弟在袁绍看来几乎就是附庸,唯自己马首是瞻,便没列席。 所以当中帐外的袁军吏士们纵酒高歌,享受袁绍赐予的酒肉时,中帐内这三家却与袁绍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不论袁绍如何自我安慰,或者是故作镇定,赫赫泰山军就如同泰山一般压在他的心头,给他压得喘不过气。 所以他迫切的希望这三家能在其他方向主动进攻,缓解他这边的压力。 但袁绍的想法自然得不到其余三家的支持。 用他们自己话来说,他们各家也在烦于战事,他们的敌人也不仅仅是泰山军。 如实力最强的关西军来说,他们刚刚平定了益州的动乱,但依旧有大量的益州士在地方作乱,这牵制了关西军大量的精力和兵力。 不过,关西军的困难也是暂时的,因为他们正逐渐挺过最艰难的阶段,以平西将军傅燮为首的平西大军终于在金城一带抓住了叛军的主力,双方决战榆谷,汉军大胜。 此战,羌酋北宫伯玉、叛军领袖王国被枭首,凉地大豪韩遂带残军退往河西走廊深处,再不能对关中腹里构成威胁。 而之前酒泉一带的屯田兵乱也被傅燮的副帅郭汜平定,除了变军首领张横逃脱,余下核心骨干二十八人皆被郭汜扒皮充草,巡酒泉各地。 虽然张横依旧在河西走廊深处招徕残部,不过也已不能对关西造成威胁。 所以此时的关西已经度过他地缘最恶劣的阶段,在西北面,以汾水为界与泰山军对峙,在东面有崤函之固可以为凭,而在凉州和益州两面,也可以开始休养生息。 但包括董卓在内的一众关西决策层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只因为随着泰山军拿下京畿,后者将成为关西的最大威胁。 于是,与中原地区诸侯势力的连横也就是势在必行了。 不过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要让关西给袁绍做火中取栗的事情,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此时的关西只能对袁绍保证出动少部分兵力在崤函一带牵制泰山军,更多的他们也无余力了。 多年的战乱虽然磨炼了一大批精兵悍将,但也消耗了雍、凉、益三州的元气,如果真有实力,他们早就去反攻并州了,毕竟并州的泰山军就彷佛一柄巨斧悬在头上,让董卓和刘协整夜睡不着。 如果说关西有实际的困难,那青州的曹操则有更深的考量。 这一次代表曹操参加袁绍会盟的是陈群。 对于陈群这个小辈,袁绍说得很不客气。他需要曹操立即在青州对泰山军大本营的冀州进行反攻。 袁绍也是讲道理的,他告诉陈群,现在泰山军主力云集京畿地区,正是他后方最为虚弱的时候,而这也是曹操钳攻泰山军的最好时机。 他这边牵制主张冲的主力,曹操那边从平原渡过大河,直袭邺城。袁绍还说,河北陷入贼土并未多久,还有很多心向汉室的贤老,一旦曹操打出汉室的旗帜,河北必然大乱。 而一旦京畿地区的泰山军知道北方生乱,必然着急回援,如此他再提大军十万击其堕归,则天下大事可定也。 甚至袁绍还私下给曹操许诺,待平定泰山军,必与青州共分其土。那意思颇有一种袁与曹共分天下的意思。 但不管袁绍是硬也好,软也罢,陈群都是做应声虫,来来回回都是那句话,要回去和曹操禀告才能确定。 最后袁绍对陈群这个啥也没有权柄的应声虫再无兴趣,然后直接修书一封送到青州,让曹操务必遵从。 陈群从头到尾都很诚惶诚恐,但他到底什么心思没人能看出来。 关西那边不指望,曹操那边不省心,但却没想到从来都没抱希望的袁术那边却答应得干脆。 这一次袁术不仅亲自来会盟,甚至还非常干脆的答应了袁绍,准备向北出兵,直接威胁京都的西南方,与正南方大谷关的袁绍主力遥相呼应。 甚至袁术还向袁绍保证,会组织五万左右的军队北上参加这一次战斗。 这让袁绍大喜过望,虽然他并不清楚袁术为何会有此改变,甚至他一度以为袁术是真的懂事了。 而无独有偶,当袁绍写给曹操的书信还没有送出去的时候,人曹操写给袁绍的书信就已经到了。 这封书信是陈群刚走的时候,曹操写的,等陈群到了河洛大营,这封书信后脚就到了。 在信中,曹操和袁绍可以说不谋而合,皆决定出兵冀州。 曹操分析了现在的形势,在信中他高度赞美袁绍的果决,支持袁绍的行动,并无条件支持他。 曹操不是空口支持的,他在信中表示,他会提精兵两万渡过大河北上冀州,直插泰山军的后方,以策应河洛的袁绍。 就这样,局面完全向着袁莎这边突变,此刻反泰山军联盟的军队已经高达十三万。 其中袁术五万,曹操两万,他布置在广成关、颍川方向的大军六万。 而关西的使者杨密在得知袁绍竟然筹划了近十三万的大军,其人在和其余使者商量后,也向袁绍许诺,关西将会出兵两万出函谷关。 于是,霎时间,反泰山军联盟总兵力高达十五万,将对“百战百胜”的泰山军进行绞杀。 不过这个情况,京都内的张冲虽然不知道,但从未掉以轻心。 …… 京畿地区的形势复杂有点超过张冲的预料。 此前关东朝廷对于京畿地区的搜刮已经到达了一个极点,导致大量的民户、黔首躲入嵩山,虽然泰山军不断在山下宣传政策,但这些入山的黔首们已经被乱世骇住了,压根不为所动。 获得这些人的信任并不是一朝一夕的,而现在的泰山军恰恰没有这个时间。 那日张冲收到的军报正是大谷关被破的军报。 大谷关原有守军千人,是朱灵麾下的两个营头组成。但谁也不晓得,这个营头的两个副营将竟然被袁军给策反,于是在大雪那夜,敌军在叛徒的策应下,攻破了大谷关。 随后,袁军长驱直入,在劫掠了数座附近的坞壁后,就结营在太谷关外等待后续的援兵。 到如此阶段,已经容不得泰山军犹豫了,战争已经到来。 但现在的泰山军状态并没有多好。 首先京畿地区方下,各地区都还未组织分田,所以京畿地区的百姓渴望获得战前泰山军许诺的东西,这个时候如果不分田甚至还要再征召他们,那对泰山军的声誉会造成很大的打击。 此外京都城内的情况也不理想。 那些失去权力的公卿贵族也在蠢蠢欲动,他们对这座城市太了解了,纵然泰山军已经全面接收了这座城市,但依然像一个外人。 在夜里,这些不死心的贵族子弟顺着京都错综复杂的水道彼此沟通串联,一个个阴谋在城市阴暗的角落诞生。 只要从一个地方就可以看出,泰山军现在在京都的局促。那就是至今为止,泰山军还没有找到北宫内的那座地道。 张冲知道北宫存在地道,不然何太后那些人不会消失不见,但横撞将们纵然是将北宫检搜了数遍,都未能找到。 为此,蒙沮、蔡确、郭祖纷纷建议张冲移宫到南宫,但最后被张冲给拒绝了。 张冲如是对他们道: “如果敌军都能顺着地道进入北宫,那我移不移又有何区别?能护我者,非北宫城墙而是诸泰山军弟兄们。” 于是,众人不再劝说,但却巡视的更加严密了。 而对于张冲来说,虽然他并没有太在意这些,但实话实说,他的感觉并不好。他不清楚为什么诸军都开始胆怯起来了。 难道不是他们获得了胜利?不是他们拿下了京都吗?现在一个袁绍出兵了,又能如何?打回去就行了! 他感受到了军队的堕气,也许在他们看来,这天下真的就已经属于他们的了,原先的气一下子就泄气了。 这并不是张冲的杞人忧天,作为后来人,他太清楚这就是历史真实发生的。 唐末黄巢带领起义军数起数落,转战天下,从中原一直到岭南,百战不怠。而好不容易打下长安后,建立了自己的政权了,然后就忽然垮了。 又如明末李自成,可以说血战而有天下,在陕西、山西、河南、湖北百战余生,最后终于打下北京了,然后只被满人打了一仗,就整个崩溃。 这其中的缘由不能不让张冲反思。 原先张冲以为赶考已经结束,但到了现在,他恍然明白对泰山军真正的大考才刚刚开始。 不过对于袁绍的反攻,张冲实际上早就有预案,甚至整个中原的反泰势力联合起来围攻他,他也有准备。 不然他打什么京都呢? 在他的布置中,以河北的丁盛、河济的黑夫、泰山的关羽为三角,分别阻挡、牵制陈留、青州两方。 然后以并州一处挤压关西一方的空间,压制他们的东出。而最后正南方的袁氏兄弟,就由京畿地区主力来解决。 张冲不会小觑敌人,但也不会夸大问题来让自己自乱阵脚。 在他看来,军队和京畿地区确实存在问题,但依旧不影响大局。 从张冲自己的走访中,在战争中留在京畿的黔首们普遍是愿意相信泰山军的,他们也在泰山军的宣讲中,对豪势的反攻充满了反感,依旧支持泰山军。 而在军队中,泰山军上下对太平的理念和对张冲的崇拜更加高涨。至今为止,张冲带领他们一步步走到现在,一个崭新的世界也在向他们展开。 这些来自天下穷苦出身的吏士们如何不信任张冲,不愿意为张冲和胜利的果实而战呢?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张冲在京都的东郊举行了盛大的阅兵。 东郊本是汉家天子春祭的地方,而现在则涌入了数万名泰山军吏士。他们高喊着“王上万岁”的口号,让这片天地渲染成金黄。 张冲骑着战马,在各方阵来回驰骋,他没有说话,而是举着那面“替天行道”的大旗纵马奔驰。 他要让弟兄们都看到他。 浓烈的金光照耀在东郊,张冲浑身沐浴在阳光下,手里的杏黄大纛随风飘舞。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奔跑了多久,只知道他所过之处,诸军欢呼,他所到之处,万众叱咤。 最后,张冲满头大汗回到了原处,他单臂擎着大纛,对最外一排的吏士们喊道: “这面旗帜是黄色的,它是土地的颜色,是我们黔首的颜色,是我们天下穷苦弟兄们的象征。八年前,我举着这面大纛在泰山奋死,而现在,你们这些继承大纛,在这面大纛下战斗的勇士们!告诉我,你们愿意为这面旗帜战斗,战斗到最后一刻,你们会发誓这么做吗?” 前方的吏士们听清了,看着他们最仰慕的王者,他们高吼: “愿意!” 而后方的吏士们并不能听清,但他们听清了前方弟兄们在高喊“愿意”,所以他们义无反顾,也接着高吼: “愿意!” 于是,从前到后,从北到南,从东郊到京都,所有听清的人,都在高喊: “愿意!” 张冲再一次高吼: “杏黄所到之处,皆为太平之土。” 这一次身后的横撞将们齐齐高吼: “太平!” 无数人齐齐高呼: “太平!” 太平之声连绵不绝,每一个置身于此的人都浑身战栗,他们的皮肤上生出鸡皮疙瘩,他们的眼眶饱含泪水,他们紧握着拳头,向着那个渺渺不可见的王者,发出郑重的怒吼。 张冲也激动了,他举臂狂呼,与无数狂热的弟兄们,一齐高喊。 在声浪冲天的欢呼中,张冲看向了南方,眼神寒冷: “袁绍,我们是来人间换太平的,你既然来了,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黄天之灾!” 盛大的检阅结束了,诸军并没有返回各自的营地,而是直接在旗帜的引领下向着南方开拔。 羽徼南来雕羽轻,河洛龙蛇试雄兵。 大纛金鼓闻角起,长牙拥帐见黄旌。 张王东郊大阅兵,阵中频传唱将名。 金墉清笳未卸甲,边马已过洛阳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