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武烈(1/1)

作者:痴人陈

犁汉第二百一十四章 武烈

焦用的确不错,董访的河济兵团也颇有声色,但光和六年六月的下旬,历史的高光终究不在他们身上,也不在正在濮阳与兖州牧黄琬对峙的泰山军身上,而是在天下之中的颍汝。 自五月左中郎将皇甫嵩和右中郎将朱儁出关与颍川太平道连战数场,互有胜负,尤其是六月时皇甫嵩直接抓住战机,差点火烧围攻长社的颍川太平道,不是夏日暴雨频发,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了大火,颍川太平道此时已经完了。 但这一战终究暴露了颍川太平道不善军争的底牌,皇甫嵩和朱儁手上的都是五校士、三河骑士和精兵壮勇,可以是一等一的能战之师,所以在清楚太平道的成色后,他们终究拿出了汉庭劲旅的实力,几次大战,皆胜。 尤其是六月中旬,又一只骑兵队伍也出关加入了颍川战场,他就是时任骑都尉的曹操,带着羽林骑三千入皇甫嵩帐下节制,然后颍川太平道再不能在战场争雄,只能西退阳翟,意图不明。 此刻的曹操自然意气风发,一加入战场,就以方面主将的身份立了军功,自然前途无量。他现在当的这个骑都尉属光禄勋,与奉车、驸马并称为三都尉,也是秩比二千石的重职。要知道秩比二千石也就是比二千石稍次,也是带青绶的,只是印稍次而已。而曹操年不满三十就从议郎外放为此职,稍后以此战军功自然少不得谋得一大郡做太守。其人就是典型的家族背景好又肯努力的俊彦。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但于此同时在右中郎将朱儁的帐下,却有一俊彦,年与曹操相彷,也奋发昂扬,而且是贫家子出身,走到现在全靠自己努力。 这人就是领淮泗精兵千人应募的左军司马孙坚。 孙坚其父家贫,卖瓜为业,按道理其子即便不是卖瓜的命,充其量也就做个乡豪。但有些人之优秀,就是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 孙坚在十七岁遇到了他改命的机会,其人因超类同侪的勇气而被郡里选拔而为吏,见重于州郡。后来平乱县中贼乱,先后为司马、县丞。而在八年前,孙坚又抓住了一个时代的机会,当时隔壁郡会稽有妖贼起事,孙坚自募部曲又南下与会稽君兵合力讨灭,直接得刺史臧旻看重,表盐渎丞,直接破处了天花板,是他有成一方主官的可能。 而等他被右中郎将朱儁看重,入军团序列再一次建功立业时,其人已经做到下邳丞的重要职务。 曹操在庆功宴时,也见到了这个叫孙坚的雄壮勐将,这段时间他已经被右中郎将朱儁表军功第一,此人带着所部江淮子弟善战无前,每战都是先登,甚得朱儁看重。 其实朱儁之前征辟孙坚入募,也是打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朱儁就是会稽人,孙坚在平定会稽妖贼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此人,知道吴越之地又出了一个将才。但也就是仅次而已,对朱儁而言,孙坚的确可有可无。 朱儁帐下能征善战者无数,首当者就是护军傅燮和别部司马张超。傅燮是北地人,为老太尉刘宽之高徒,名门之子。而别部司马张超也是如此,此人是留侯张良之后,河间鄚人,文武双全,不仅有军略,还善草书,妙绝一时。所以孙坚自然一开始是不为他重视的。但谁知道就捡到了。 朱儁一开始出关是和皇甫嵩分兵走的,但差点就翻车了。他被颍川波才帅军偷袭包围,就是孙坚帅所部千人江淮子弟为他杀透包围,才重整旗鼓。之后几仗也是如此,如果有一个词来形容孙坚,那就是江东勐虎啊。 有一说一,朱儁的军略才能只能算中等,他之前在交趾平叛,无论打的是叛军还是乌浒蛮,其实都是比较弱的敌人。南蛮化外之地,铁器难寻,这些叛军如何挡得住汉军甲兵。 而朱儁所当面的颍川波才部就不同了,这一方是太平道实力较强的几只,再加上准备又充足,是以有心算无心后,朱儁就吃了大亏。 但好在,都过去了,现在他和皇甫嵩连兵一处,已经压着颍川太平道打,战争胜利是迟早的。 所以在庆功酒宴上,他喝了很多,还将曹操介绍给了孙坚认识,这也是一种提携了,毕竟谁都知道曹操的前程差不了。 孙坚为人勐鸷,但情商并不低,对曹操这样的权贵之子,都说着好听的话。而曹操也看重孙坚的勇锐,觉得此人日后也有一番前途,这样二人自然融洽起来了。 曹操其实是对孙坚有耳闻的,不是因为孙坚都已经闻名天下了,而是其人是被当成一则笑料被好友周?讲给他听的。 会稽周氏三兄弟,周昕、周昂、周?都游学于京都,尤其是周昕更是党人大老陈蕃的弟子,所以三兄弟基本也是党人的后进。而曹操虽然是宦官之后,但有心亲近党人清流好给自己正名。 周氏三兄弟中尤以周?性子最热切,和曹操的关系也最好。有一次说到家乡人物,就说到了同是吴越的孙坚,当然不是说他多勇勐,而是在讥讽这瓜田儿的浅薄。 那就是孙坚抢亲一事。 据周?酒时讥讽说,这孙坚在会稽平乱的时候,听说钱唐有女吴氏,才貌好,原先还就是他们吴郡人,所以就想娶她。但当时吴氏亲族们皆不同意,觉得其人轻狡,不是良配。 一听到吴氏宗亲评价孙坚轻狡,曹操就奇怪了,要知到轻狡这个词可不是啥好词。轻狡无行是连在一起的,就是说这人是混子土匪一类的,而当时孙坚已经在会稽富春担任假尉了,以汉吏之尊如何得这般评价?莫非就是嫌弃人家是瓜农之子? 但周?摇了摇头,说真不是,而是他们本地乡里人都知道这孙坚的底细,孙坚早年随父居会稽富春,很早就混湖海,招徕一帮亡命。一次,他随父去钱塘,在路上看到钱塘水匪劫掠,孙坚冲上去就追杀这帮水寇,而水寇一见此人,就以为是富春水匪追杀来了,皆弃货而跑。这反而使得孙坚获得了富春县的赏识,辟其做县吏。 所以即便是孙坚当时洗白做了县吏,知道他底细的吴家如何愿意让自家女郎送给这种无行之徒祸害。 曹操听了这个,就问周?,你们会稽水匪很多吗?还能上岸当汉吏? 这下让素来自矜身份的周?沉默了,他虽然不想抹黑家乡,但还是老实承认,吴越之地民风剽悍不是空穴来风。 何谓剽?就是剽掠的剽,这些山民渔人平时为民,时而为匪。然后周?就拿他们会稽郡一家豪强,山阴贺家举了例子。 贺家出过二千石,这代有个叫贺齐的以郡吏身份暂代剡县,当时剡县有个县吏,就是如孙坚一般的底色,只是其人招徕的是山越。山越是逃役汉人入山与本地越人合流的群体,而这县吏就是这样的一方山越魁。 贺齐当时要办这人,当时几个县吏同僚都劝他,说今天办此人,明天贼寇就会来攻打剡县。贺齐年轻,正勇锐,哪听得这个,直接就办了。果然,县吏的族人带山越千人直接攻打剡县城,后来不是这贺齐确实厉害,直接把贼给灭了,肯定就是一场大乱。 所以,周?只澹澹总结了一句他的家乡,“扬士多轻侠狡杰”。 知道扬州是这么个情况,曹操遂理解了吴氏族亲们的拒绝,谁会讲自己清白女郎许给这等人。 但紧接着,曹操就更好奇,这孙坚都被人拒绝了,怎么又娶到了呢?原来孙坚直接威胁了这帮吴氏族亲,不交人,就会出大事。而当时的吴氏顾念家族,就只能从了孙坚。而这正是周?所讥讽的,他们扬州本就处在帝国的边缘,普遍被认为道德不化,所以游学京都的扬州士子最看重的就是礼法,自古都是如此,越缺什么越强调什么。所以孙坚如蛮夷一般的抢亲行径,直接让扬州士人们将其排斥在外。 你孙坚啊,就是个兵子。 念此,在长社庆功宴的时候,得知孙坚底线的曹操,望着一眼阔达雄壮的孙坚,又望了一眼和他同来赴宴的妻弟吴景,顿觉有趣。 这婚姻啊,开头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连了姻后就是自己人了,没看到这吴氏明明是被抢的亲,现在还不是出人出丁来资助孙坚? 这边曹操望向孙坚,孙坚这么敏锐的人自然察觉,遂展颜,举起酒樽摇敬了曹操一杯。而曹操也如无其事,回了孙坚一杯。 这场庆功宴再是热闹也有终时,酒尽人散一众吏士各回所部。孙坚也带着妻弟吴景走在回营的路上。 月明星稀,喝多了的孙坚在吴景的搀扶下踉踉跄跄。但吴景知道自己姐夫肯定没醉,就将今日疑惑说出: “姐夫,我看那曹操就是命好,来抢功的。咱随右中郎将噼荆斩棘,浴血沙场才得了点功,这人只一来,就得了助退波才的大功,真让人不忿。” 孙坚此刻双颊红晕,虽醉但醒,他心里也不忿那曹操,但到底还是给自己妻弟说清楚: “阿景,有些事你还是要懂的,就是心里再不喜欢,也不能表现出来。有些人帮不了你事,但坏你的事他们信手就来。这些公族子弟各个觉得什么好事都是应当的,咱们犯不着和他们对着干。阿景,你要明白,这一次随右中郎将出征对你我来说意味什么?所以,咱们就好好打,把功劳立了,其他的一概不管。” 吴景明白孙坚的意思,确实这次平定席卷天下的太平道,无论是对他姐夫孙坚还是他吴景都是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 和太平道也打了一个多月,这些人什么成色,他们一清二楚。在他们这些一线将领看来,胜利必然属于汉庭,而到时候论功行赏,他孙坚必然是前面的。而汉家又重军功,这种平定席卷天下的大起义,可能一生就遇一次,而只要抓住,军功封侯也不是没可能。 姐夫孙坚现在的事业已经到了一个天花板,他这些年先后做了盐渎丞、盱眙丞、下邳城。虽然一城都比一城大,但一直是在副职打转,没有做过一次主官。其原因并不复杂,就是因为孙坚不是孝廉起家,没去京都过个水,就只能在副职打转。而且如果没有这次太平道起事,可能还要继续蹉跎。 所以能在右中郎将麾下参与平定黄巾蛾贼,就是他们孙、吴两家的改命之机。 吴景就这样搀扶着孙坚,一路到了他们的左军司马部。顾明思议,这还是个副职,只是因为孙坚自带千人江淮子弟投军,所以右中郎将朱儁才给他一个单独的营头,不然又要继续蹉跎了。 走了一路,孙坚酒醒的差不多了,刚走到主帐前,就听到其内传来燕地武夫特有的豪迈声,孙坚只一听就知道是谁。 正是他前日收的北中郎将麾下勇士辽西韩当,而与他说话的是右北平人程普。 二人原先都是朱儁的麾下勇士,皆是幽州人,按理说他们和孙坚这个扬州人是怎么都不会有际遇的。但那日北中郎将被波才所围,为了打开缺口,孙坚除了带自己千人江淮子弟为先登,还借了朱儁的帐下甲士百人,韩当、程普皆在其中。 后面正是靠着孙坚不惜死和朱儁勇士之精锐,他们才成功打开了包围圈。战后,孙坚就和朱儁要了程普和韩当二人。程普是军吏,已经有点地位了,但其人在突围一战受孙坚救命,自愿投孙坚。而韩当是孙坚特别赏识,其人弓马之绝,使孙坚这个扬州人望尘莫及。现在在中原广阔之地征战,正需要此等弓马勇士的时候。所以战后,孙坚就找韩当,问是否愿意转投他。 韩当那时就是个帐下武士,只不过是个有点勇武的武士。而孙坚虽然自觉到了天花板,但依旧是韩当望尘莫及的,有这位勇武的左军司马赏识,韩当自负也能有段前程,于是就答应了。 所以当朱儁要给孙坚酬功,其人直接要了这两勇士,而朱儁没多想就放了人。 不过,韩当和程普在融入孙坚团体还是有一段路要走的,就冲这两人是幽州人,根本听不懂孙坚队伍里的江淮话,两人就要难多了。 但孙坚善于得人,几次手段下来,已经使得韩当和程普认同了这个队伍,至于后面,那就是再打几仗的事情。对于这些武夫来说,没有什么比战场更能加深人与人之间的纽带。 这会,孙坚在营帐外一听韩当的话,隔着帐幕就笑道: “好你个义公,我不在就开始在背后说起我的话来,看来我就该行军法。” 此言一出,账内先是一静,然后就见七八个将吏排出大帐,其中两人就是幽州人韩当、程普,他们一出来就拥在孙坚边上,七嘴八舌问起庆功宴的情况。 韩当这会正尴尬,刚才就是他说孙坚不仗义,这等奢豪的庆功宴不带他们去,而带自己妻弟,真是! 孙坚带众将进了帐,就坐在上首的胡床上,笑着对韩当说: “哪什么奢豪庆功宴,倒是灌了无数马尿,现在还这晕着呢。之前确实应该喊你去,毕竟幽州人比扬州人善饮。” 随后孙坚就解释,本来这庆功宴确实还不错的,酒肉都少不了。甚至朱儁原先都从长社的钟氏协调来了一队舞婢,准备助军。但后来都被军中真正的主将左中郎将皇甫嵩给取消了,其人说,战事未休,正是丈夫奋舞之时,如何言醇酒美人,几伤壮士之心。 看来皇甫嵩是知道,将士前线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是多不合时宜。 之前孙坚就在朱儁那边,和众将一起众星捧月奉承朱儁。等朱儁一听乐舞被皇甫嵩取消,脸涨着通红,对着送令的扈兵破口大骂: “将士们随我披坚执锐月余,现在还不能享受一下?这义真还拿大话压我?” 但话归话,朱儁最后到底还是听了皇甫嵩军令,取消了舞乐。因为皇甫嵩是左中郎将,比他这个右中郎将要高。原先两军分兵还好,各自做主就行,但现在合兵了,他皇甫嵩自然就成了军中主将。 当然比职位更重要的原因是朱儁知道自己跟脚没皇甫嵩硬。他朱儁是寒门子弟,受,而皇甫嵩是将门之后,其叔皇甫规在整个天下都是声明赫赫的名将。所以一旦黄巾乱起,国家刘宏是去问皇甫嵩对策,而不是公车请他朱儁去议事,就是因为在人家天子眼里,打西边羌人的肯定是要比欺负南边蛮夷的要更知兵。 本来朱儁还不服气,但一出关后,他就打了个大败仗,而皇甫嵩一出手,就抓住战机,差点就能火烧长社,歼灭颍川太平道。虽然朱儁觉得这不是一回事,但在人家国家刘宏眼里,二人高下立判。所以朱儁已经听京中好友说了,国家已经想将他褫职了,但不知道后面怎么又不了了之了。 实际上朱儁不知道,他之所以现在还能领兵一路,就是皇甫嵩力荐,甚至将几次击退黄巾军的功劳都让给了朱儁,才让刘宏回心转意。 从这个层面讲,皇甫嵩无疑比朱儁更有私德。孙坚要是能隶属在皇甫嵩麾下,可能会功劳更多。 但可惜,无论朱儁如何,孙坚是没的选的。他虽是吴郡人,但生在会稽,基本算会稽人。在这个乡党为羁绊第一的时代,孙坚只能抓住朱儁这个乡党给出的机会,而且相比于皇甫嵩的一套一套,朱儁这种反而更让孙坚这种士族圈外人更舒服些。 后面众将围着孙坚就讲了一些晚宴的事,而孙坚着重就讲了这次出席的长社钟氏,然后孙坚和一帮江淮吴越子弟感慨,中原不愧是衣冠繁盛,就这小小的长社县,都有钟氏、沉氏这样的世族。 钟氏为郡着姓,世善刑律,家里代代出刑法官,可以说是颍川郡中一流的名族。而且还和更有影响的同郡高门襄城李氏通婚,跻身天下名门。孙坚已经听别的军吏说了,他们钟氏这代的叫钟繇,现在不过三十,已经是黄门侍郎的重职了。别看这个和外放县长一样,都是六百石。但人家那个六百石,是专门侍从国家左右,关通内外朝的。这是外放县长能比的? 钟繇的境遇再一次让孙坚感慨自己命蹇时乖,想他几次戎马不歇平定民乱盗匪,最后也只是在县丞打转,而人家钟繇和他一般大,却已经直通天门了,还不是因为人家是长社钟家的!而他听说,颍川各县类钟家的世族,县县都有。真的是不能比。 但孙坚到底是豪杰性子,眼前的一切没有挫败他,反而让他更加明白,此次随朱儁征战太平道,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机会了。 其实无论是孙坚、曹操还是刘备,皆是百折不挠的性格,而这三人都能建功立业。因为没人永远是顺利的,如果没有不折不挠的坚毅之志,只输一次就要功败垂成,那最后只能必然输。对,说的就是袁绍。 孙坚和众将说钟氏的事情,自然是为了激励他们,有活生生的榜样在那里,更能刺激他们建功立业。 最后孙坚才说了这次最重要的事,那就是颍川太平道西撤至阳翟,与最早撤至这里的马元义部一起猬集颍水东北岸,意图不明。 现在孙坚也和众将讨论这黄巾军的意图,以做好下面的战争准备,毕竟他也是一部主将,需要对战争形势有自己独立的判断。 但孙坚明显是多想了,他现在的成员基本都是大老粗,不是江淮的恶少年就是老孙家原来的水寇部曲,再有就是韩当、程普这北地无人,皆胸中无军略,只干瞪着孙坚,意思就是,你说啥,咱就干! 孙坚气沮,再一次感慨,孙家武运还需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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