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不如当神医[清穿]第300章 二十三岁的夏天
四贝勒冷冰冰的声音在阴暗潮湿的石墙间回荡:“第一桩,贪污受贿。康熙三十二年,尔为老母祝寿,收取xx巡抚五十万两白银,后为其保奏,可有其事?”
……
黑夜里,暴雨倾盆,掩盖了地牢中的种种声响。而这场雨一直到第二日会考开幕的时候,也才堪堪转小。然后断断续续地下,一直到会试最后一日散场,久违的太阳才终于从积雨云后探出头来,照着湿漉漉的街道,也照着水位暴涨了一截的护城河。
而在这三天里加班加点地审完了索额图所有犯罪证据的四贝勒和八贝勒,正带着三司的官员们整理打包各种账本、供词、小抄,甚至一些逾制的物件。
盖因证物宝贵,审讯室还特意被打扫了两回,地面上陈年的污垢都被冲洗了好几遍,又铺上好几层麻袋和干净的稻草,稻草上压了足有五个一人抱的大箱子,都是这些天审理过的证据。
四大爷真是个狠人,每一样物件都要让索额图确认过,若是说不认识不知道,就用烛火照着他的眼皮,反复询问。老人家精力不济,哪里经得起这样子折腾,一开始还负隅顽抗,到了困倦上头还不得闭眼的时候,就慢慢配合了。于是每一条每一笔,都有了详细的往来记录。原本索额图还决心不吐露一个党羽的,但被四大爷这般细致地审问起来,那些个有财物往来的自然是没有逃过。这还是四大爷手下留情了,不然细究到底,拔出萝卜带出泥,全国上下三分之一的官员都能上黑名单。
八贝勒眼圈都是黑的,四贝勒比他更遭,脸色都黑了一层。他们两个撑着皇子的架势,还能有模有样地指挥,而那些三司的官员,多是脚下已经打飘了。
“这些封好。我们送进宫去。大家这几日也辛苦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八贝勒解散了这些被四哥迫害的官员,就拉住老四的胳膊,就带着证物箱子上了马车。车帘子一落下来,他就打了个哈欠。
“四哥,你这样不行,身体会熬垮的。回去我开个补精力的方子,咱们都喝上半个月,可不能马虎。”
话虽这么说,但是兄弟两个在马车上都没有闭眼,都睁着熊猫眼盯着车厢里的五个箱子。显然皇帝可能根本不会看这些证据,他只想要个结果。但作为实心办差的皇子,还是得把证物证词给守好了。
“查一下你的折子,有没有错别字。”四阿哥说。
八贝勒于是就在晃悠的马车里又检查了一遍审讯报告,他查一遍,老四再查一遍,确定没纰漏了,紫禁城也到了。
从乾清宫交差出来,已经是宵禁时分,宫门在他们身后落下大锁,而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宫殿周围的路是用石板铺成的,积水走得快,此时已经干透。而在干燥起来的夜里,吹过来一阵凉风,还有几分惬意的。
已经乱了生物钟的两人也不想睡觉,就合坐一辆马车,朝着贝勒胡同驶去。
“你最近有些冲动。”四贝勒突然说。
八爷:“哦。”
“正是大变之时,你我如走悬崖一般,如此浮躁,小心招来杀身之祸。”四贝勒劝道。
八贝勒转过头,马车里没有点蜡烛,只借着敞开的帘子处照进来的月光,也能看到他炯炯有神的双眼:“四哥,你知道华佗是被曹操杀掉的吗?”
“自然,为兄又不是三岁小儿。”
“曹操杀华佗,是因为华佗挟医术自重,冒犯了上位者的权威。树立权威,杀鸡儆猴,以此谋求政局安稳,这是统治者眼中一等一的大事,四哥觉得有道理吗?”
四贝勒沉默了片刻,最终说:“然。”
“但是华佗没有医书流传下来。”
“老八,你……”
“你知道因为这次风波,全国学水利、学算学的才子,折了几个吗?其中有没有算学一途上的‘华佗’?世上总有些东西,是应该超越一家一姓的天下留存下来的。”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里已经带了哭腔,“他从没有想过!他只觉得自己苦!我这些天一直在想,要是我拼了命,早些让索额图进去了,是不是就能……”
“老八!”四贝勒一把抓住了弟弟的手腕,抓得死死的,几乎掐进肉里,“你还有家人,你想想宫里良妃,想想福晋,想想景君,她才刚满一岁。”
八贝勒剧烈地喘息,好一会儿,他急促的呼吸才慢慢平复下来。“是啊,我还有家人。”
马车里陷入了寂静,就在这样子的寂静中,车轮缓缓驶入了贝勒胡同。
两名贝勒爷从马车上跳下来,但谁都没有往自家大门走。
“四哥以后准备怎么办?”
“八弟以后准备怎么办?”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问。
然后八贝勒率先笑了笑:“我想要国泰民安,如唐朝那样万国来朝也不会恐惧,李白能在宫里脱鞋子作诗也不会被治罪,还有许多门科举来选拔人才的盛世。”
四贝勒依旧是很严肃的脸:“我想要百姓富足,官员清廉。八弟说的,也很好,但首先要百姓与国库富足,才能有文教上的华彩。”
八贝勒拍拍手:“那四哥觉得,咱们有生之年,可以看到这两条都实现吗?”
四贝勒依旧是严肃的脸,但却比他平日里还要再认真两分:“一定可以的。我帮你,你也帮我,就一定可以。”
八爷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它似乎是被云层笼罩住了,只有黑色的云间透出来的清冷的光辉。“唔……”
“八弟对子孙,有什么期望吗?”四大爷继续加码。
云层移动,露出了皎洁的月亮,照着八贝勒温润的眉眼。“我只希望孩子们不论男女,都能婚配自在,如我和福晋那般就好了。旁的富贵,就靠他们自个儿了。”
四大爷默了片刻,露出一个放在八爷身上很常见,放在他身上就很少见的柔和的笑:“巧了,我也是这般想的。无论将来如何,能够不连累弘晖,让他能凭自己本身挣体面,就够了。但是女孩儿,还是不希望她们远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