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泷第104章 海底群雕
我不禁在心中暗自思忖，倘若此刻我已然被迷了心智，想必是已陷入这如梦如幻之境。然而，我仔细聆听半晌，除了此曲那直抵心灵深处、令我感到极为哀伤的旋律之外，并无任何其他特别感受。 她那婉转悠扬的吟唱，如同从远古传来的呼唤，悠悠地在这静谧的海底世界回荡。她一边吟唱，一边向着远处缓缓游去，身姿在水中摇曳生姿。那轻盈的动作，似翩翩起舞的仙子，又似随风而动的水草，柔美而灵动。然而，在这如梦似幻的优美之中，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孤独与决绝。那孤独，仿佛是千年的寂寞凝聚而成；那决绝，恰似义无反顾地奔赴未知的命运。 此刻，倘若真被她迷惑，想必是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的吧？那我不如跟她过去看看，究竟有何玄机。怀着这样的念头，我也向着她的方向慢慢游去。周围的海水，流速逐渐变得湍急起来。而那鲛人女子的吟唱声，始终萦绕在耳边，如泣如诉，宛如一首饱含着无尽哀怨与离愁的悲歌。 我紧紧地盯着她的身影，那婀娜多姿的背影在水波中若隐若现。心中既有难以抑制的好奇，渴望揭开这神秘背后的面纱，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时刻提醒着自己莫要陷入未知的危险。我其实并不确定，此刻的我是否一定是完全清明的。跟随着她一路下潜，我装作意识模糊，努力让自己的动作显得迟缓而呆滞，但实际上，内心却无比忐忑。 就这样，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在这幽深的海底世界中缓缓前行。直到我转过海底一片绚丽多彩的珊瑚，忽然看见一张巨大无比的人脸突兀出现在我面前。 在这幽深无尽的海底，黑暗浓稠得几乎不透一丝光亮。如若不是我在掌心燃起了一点魂火，恐怕眼前将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无法看清。但也正是这一点点微弱的光，在这深不可测的海底，但凡看到一点什么，都会令人感到极其恐怖。 比如就在此刻，当我刚刚转过一丛珊瑚，冷不丁就瞧见了一只眼睛。那眼睛大得惊人，几乎有我半个人那么大，就这么突兀地睁着，眼珠浑圆。我心下猛地一惊，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待我定了定神，仔细再看，这才发觉原来是一尊石像。这是一尊无比巨大的石像，其脸上挂着的一串藤壶犹如睫毛一般，巧妙地将这只眼睛装扮得极为传神。我稍稍往旁边挪移目光，鼻子、眉毛、嘴巴，一个都不少。尤其是那大张的嘴巴，仿佛正在奋力呐喊，在这幽暗阴森的环境里，看起来尤为可怖。 我小心翼翼地将魂火再点亮了一些，光芒稍稍扩散开来。这时我才惊觉，这个人像可不止有脸和头，还有那庞大的身躯。它无比巨大地矗立在海底，犹如一座巍峨的山峰。我稍微退后了一段距离，方才完全看清，这竟然是一尊降魔尊者像。 在天界，那些修炼武神之道且修习佛法之人，能够练就一种降魔神通。而这降魔神通当中有一种法相，便是身体巨大化。凡间有不少神庙热衷于供奉这种降魔像，只因它无比巨大的身躯，散发着一种睥睨众生的威严之感，在凡间甚是流行。然而，我却从未知晓，在这神秘莫测的海底，竟然也有人建造如此巨大的降魔像。冷不丁地猛然瞧见，还真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心中不禁泛起阵阵寒意。 那鲛人女子似乎全然未将我的短暂停留放在心上，依旧沉浸在她那如泣如诉的吟唱之中，继续朝着海底深处缓缓下潜。我不过一愣神的功夫，她身影便已游到了更深的地方，眼看就要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那婉转的歌声，如同有着神秘的魔力，牵引着我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的轨迹。 我循着那如梦似幻的歌声，一路下潜，最终来到了那尊巨大降魔像的底部，也就是这片深海的最深处。然而，当我顺着手中那一点微弱的魂火，看清海底的画面时，心中瞬间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恐惧。 海床之上，除了细碎的砂石簌簌地散落着，还密密麻麻地矗立着一个个人型，宛如一片沉默的森林，又好似一座肃穆的碑林。它们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是一支纪律森严、整装待发的军队，在这无尽的黑暗海底显得尤为骇人。 我怀着忐忑与好奇交织的复杂心情，小心翼翼地走近细看。似乎眼前所见是一尊一尊精心雕琢的雕像，其工艺之精湛令人叹为观止。这些雕像形态各异，有的是人类的模样，他们身姿挺拔或微微佝偻，面部轮廓分明；有的则是鲛人的身姿，鱼尾修长而优美，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中隐约闪烁。他们的神态丰富多样，或沉思时眉头紧锁，目光深邃而悠远；或愤怒时双目圆睁，咬牙切齿；或喜悦时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幸福的光芒；或悲伤时泪水仿佛要从那紧闭的双眼中夺眶而出。动作也是各不相同，有的双手抱胸，若有所思；有的伸展双臂，仿佛在奋力拥抱什么；有的则屈膝跪地，虔诚而谦卑。更为令人惊叹的是，其细致程度简直超乎想象，连脸上细微的表情，如眼角岁月留下的鱼尾纹、嘴角微微上扬或下撇的弧度，以及身上衣服的褶皱，都刻画得极为逼真，栩栩如生，仿佛是真人在瞬间被定格化作的一般。 真人……化作一般？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让我不禁心头一颤。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心底悄然蔓延开来。 带着愈发强烈的不安，我更加仔细地凑近观察。当我的目光逐一扫过这些雕像的面容时，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这才发现，这群雕塑里竟有几个我无比熟悉的面容。 那身着短打、装扮仿若异族少女的身影，乃是忘川之上孟婆身旁的使女，名唤落魄。她平素的职责乃是抓捕那些执拗拒绝饮下孟婆汤的鬼魂，大多时候皆活动于幽冥之地，鲜少踏出幽冥，人间之人理应无人能够识得她的模样。然而此刻，她的雕像却赫然现于此处，究竟是何缘故？ 再瞧向另一边，那位拥有等身长发的女子，乃是幽冥界声名卓着的长发仙。她一直在泰山王座下虔诚侍奉，亦是威名赫赫的鬼使之一。且不说这幽冥鬼使本就极少在人间露面，即便现身，人间也决然不可能为其建造庙宇、雕刻雕像予以供奉。 我怀揣着满心的狐疑，缓缓移步至长发仙的身旁。我抬起手，轻柔地抚触她的雕像，意欲探寻其中的隐秘。一时疏忽，竟将她指间佩戴着的一朵曼珠沙华碰落。只见那娇艳的花朵，自她纤细的指间滑落，晃晃悠悠地朝着海床坠去。在触碰到海床的瞬间，倏地化作一缕细微的尘灰，消散无踪。 曼珠沙华，乃黄泉边上独有的彼岸花，向来只生长于幽冥界的隐秘角落。其娇弱且独特，一旦脱离了幽冥界的特殊依凭，便会即刻化作尘灰。方才那朵花，乃是真正的曼珠沙华，绝非雕刻而出的赝品所能相提并论。 我心头猛地一震，目光再度转向这尊雕像，思绪纷乱如麻。既然如此……那这尊雕像，绝非人间寻常的石刻之作……而是真正来自幽冥的鬼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