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末日篇第89章 迷失的人
老白拉面馆。 “老白，两碗‘阎魔王拉面’！”罗生健进店吆喝一声。 白头发的年轻老板回了声“好嘞”，从旁边的衣钩上取下帽子，戴上，转身煮面。店面不算大，有一张长形餐台还有四张方桌。值得注意店内没有其他顾客，生意惨淡，还不如路边的拉面摊。 店内飘着轻音乐，罗生健和神谷进到餐台前坐下，高凳边放下手提箱。罗生健有一搭没一搭和老板聊着，看得出他是这的熟客。老板名白泽，罗生健叫他老白，老白是个戴方框眼镜看起来十分阳光的大男孩，总是眯起两只眼睛微笑，样子也十分帅气，混娱乐圈完全不是问题，进牛郎店也能靠颜值当头牌。 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一手一碗端上，看着身体就暖了几分。神谷进低头端详碗里的“东西”，他终于明白一家如此整洁氛围如此淡雅的拉面馆里为何见不着半个顾客了，这其实是一家打着拉面馆招牌的火锅店！ 什么玩意儿？谁能告诉他这拉面的汤底到底是用什么熬的才能和岩浆一个颜色？ “尝尝看。”罗生健一脸“快试试”的贱相，神谷进很确信这家伙不安好心。 神谷进从筷筒里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分开了，说了句“我开动了”，不假思索地嗦上一口，多年未变的脸色即刻像被开水烫过的螃蟹。神谷进离座，以一百八十迈的速度冲向右手边的冰箱，从中掏出一瓶纯净水。没等拧开瓶盖的功夫，神谷进的舌头就麻痹了，他有些呆的站在原地，为自己有生之年少有的几次大意感到彷徨。 罗生健笑得飙了眼泪：“恭喜你尝到了对天启者级别的拉面！” 神谷进也仗着自己天启者的身体横行无忌，这次却大意了。神谷进一言不发回到座位，那瓶纯净水也带了回去。坐下埋头吃拉面，脸色维持着健康的红润，事实是口腔内的辣椒素不断破坏神经神经又不断修复，这形成了一个良性的循环，就像收获与播种，生命与死亡，让自残者嫉妒到疯狂的刺激犹如海潮冲刷着神谷进的大脑。 神谷进从中感受到了愉悦。 罗生健加入到当中，另外加点了两大杯啤酒还有两份饺子。神谷进则又叫了一碗拉面。 两人畅快的吃到深夜，在准备离开时也没等到第三个顾客。神谷进不由得为这家店担忧，那么好的店倒闭了可惜。罗生健好像看出了神谷进的心思，告知神谷进这家店已经开了十几年了，他小的时候这家店就已经在了，店老板也还是老白。 神谷进有一瞬间好奇老白的身份，不过一想到这里是方舟，能人异士多如江户时代的鬼怪，也就不奇怪了。 两人离座，这时候他们手上的腕表亮了，是同一个人打来的电话。神谷进果断挂断电话，将麻烦丢给了罗生健。罗生健很不愉快地接了电话，从开口的音调就听出他有多不痛快了，“哈喽小a，能别告诉我来任务了吗？我们今天晚上休假！” “那我只能说声抱歉了，休假取消了！”少女口吻严厉，“务必一个小时内回来，部长将在今晚宣布重大行动。” “我能在电话里面问吗？” “你好像没听到“务必”还有‘重大’四个字，还是说你在质疑我的通用语水平？” 罗生健一张难看的脸，挂了电话，抄起手提箱，对神谷进说：“走了，有活干。” 神谷进点点头，两人向外走。一个女孩子进店，这让两人又喜又愣，还有点担心。女孩高中生的年纪，穿风衣短裙，头发有点乱，在进门后被背后的冷风一吹就更乱了。她低着头似乎不想让人看到她脸上的哀伤，颇为浓重的气息告诉罗生健和神谷进女孩随时有可能自杀。 罗生健和女孩错身而过，喜欢管闲事的他没有对女孩说一句话，他打心底里瞧不起没有毅力的家伙。现代的年轻人失恋就要死要活的，真该送她们去地下城好好改造改造，让她们明白生活没有那么容易。 拉面馆的门关上了。 小池薰坐下，点了一份大写着“招牌”的阎魔王拉面，然后出神，让自己的一张脸处于冰冻状态。 她觉醒失败了。 小池薰经历了巨大的心理斗争，最终还是恐惧迫使她做出了选择。很少有人晚上做同样的噩梦，小池薰就每天晚上做同样的噩梦，梦见四肢断裂的红色骷髅脸男人朝她飞来，带血的牙齿“咯咯”地咬合，像是要吃她的肉。她尖叫、逃跑，逃到一个黑暗的房间，关上门，自以为安全了。然后房间的灯就亮了，她看到一个美丽而朦胧的背影，那是她曾经追求过喜欢过的女孩。直到女孩转身，用刀子划开了自己的脸…… 她一遍又一遍地醒来，一遍又一遍被那张脸吓坏。她开始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喜欢樱么？ 小池薰得不到答案，只能摸索着给自己一个假想的答案。小池薰找到自己的父母，跪在自己的双亲面前，以出生以来最卑微、最可怜的姿态乞求他们在“天启疫苗注射同意表”上签字。父亲是个执拗的家伙，好像面对亲生女儿以死相威胁也能铁下心递上刀子。小池薰真的掏出一把小刀，刀刃压在自己的颈部动脉血管所在的位置，刀刃蹭破了一点皮。母亲当场崩溃了，她一直是个胆小的女人。父亲也不得不松开牙口，二老签完字后那个养育了小池薰十几年的男人让小池薰滚出家门。 小池薰以死亡也无法让其退缩的觉悟去了“人类天启力觉醒中心”，注射了疫苗，在等待区揪着手指坐了两个小时。期间她没有看手机，没有接母亲的电话，没有和任何人说任何一句话，只听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期望两者忽然的变化。 她失败了，最终结果就像条走投无路的败犬那样游荡街头。 最后，她来到了这家拉面馆。 来到这家面馆绝非命运使然，小池薰在进这家店前给出评价，这是她见过生意最惨淡的面馆。一样是失败者，好像抱团了就能取暖一样，仿佛帮衬了面馆的生意就是拯救了自己，还能想到佛祖割肉喂鹰呢。 老板是个超帅的大哥哥，那种帅形容得夸张一点就像电磁铁，靠近的异性绝对无法逃脱他的吸引力。如果说唯一的缺点，大概是眼睛小……不，具体情况小池薰无法判断，老板一直眯着眼睛，就好像漫画中常出现的那种压迫力十足的角色。 老板两手推面上餐台，说“小妹妹请慢用”，小池薰就问“老板你有女朋友吗”。老板愣了下，眯眼睛笑，那样子像面对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小池薰很想让对方摸她的头，这样或许能感受到冬天阳光的温暖。 “为什么这么问？” “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小池薰和对方打着商量，她自以为自己姿色不错，班级里半数的男生想推倒她，还有一半想让她成为女朋友后再推倒她。 “我虽然没有女朋友，但我有老婆，已经是老大叔了哦。”一个阳光的笑。 “哈哈，大叔竟然有老婆了。那我做你的小三好吗？”小池薰没有放弃，一直丢出令人心动的条件，“怀孕了不用你负责哦，另外我还是一个处女，高中生的处女很少见吧？我是说在r国境内。秘密告诉你哦，和我同班的几个假装清纯对外宣称没做过的女生，她们早就不是处女了哦，班级里就只有我和樱是处女。” “那个樱一定是你的好朋友吧？”老板见招拆招，他的表情可以说“祥和”，两人的对话越发像孙女和爷爷。 “是呀是呀，我喜欢她，好喜欢她，可她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该怎么办？” “你应该尊重她的意见，爱情是双方的。” “好标准的答案喔，大叔一定没少看电视剧。话说回来，大叔听到我说喜欢女孩子不惊讶吗？” “我说过爱情是双方的，方舟的恋爱观十分自由，而你只是我的一个顾客，喜欢谁我无权过问。” 小池薰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从对方老爷爷的慈爱表情中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她吃了口拉面，想着和对方打持久战，但她显然没注意到面前的拉面有多不同寻常，在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好像有人拿一支手枪顶着她的太阳穴开枪，视野瞬间全黑。 醒来的时候老板递来了一瓶插了管子的酸奶，那样子像极了布施的老和尚。小池薰接过酸奶“呼哧呼哧”猛吸着，像上岸许久刚入水的鱼。 “你在谋杀我！”小池薰嘶哑着嗓子吼道。 “可你还活着，不是么？”老板神情里面看不到自责，“你进来时应该有看到两位客人，他们吃得很满意，走的时候还哼着《直到世界尽头》。” “我怀疑他们根本就不是人！”小池薰觉得自己疯掉了，“我记忆当中的拉面应该是浓稠豚骨汤底配上溏心蛋、干海苔以及烤得外焦里嫩的叉烧！不是南部地区海螺粉一样的玩意儿！况且我记忆中方舟根本就没有辣椒！” “在最后一点上小妹妹你有很明显的认知上的错误，方舟是有辣椒的，大个的蔬菜椒，种植在海上，闻着有股独特的盐味。”老板莞尔，耸了耸肩膀，“不过我不认为那能称之为‘辣椒’，它尝起来像煮得半熟的胡萝卜。鉴于此，我换用了辣椒素。” “那一定是魔鬼椒的辣椒素吧，”小池薰很肯定的，“它就像火一样烧开了我涂了防裂唇膏的嘴唇！你必须娶我！否则我就去食品安全管理局举报你！” “我不明白小妹妹你为什么对男人如此执着，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啊。”老板说。 “我失恋了啊！失恋啦！失恋我最大啊！你要是不娶我我就跑酒吧，去地下城，听说地下城很欢迎jk驻场，我还是处女，初夜额外加分哦；风俗店待遇也很好，方舟几乎消灭了保险行业但唯独风俗店还保有医疗险……总之，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的！” “曾经也有一个女孩这么对我说过，不过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小妹妹，没人会为一个外人的决定后悔什么。一个人的人生里走过许多外人，他们能在那人的沙滩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就已经做得很好了，何谈从中赚走一滴眼泪？你应该为自己活着，人只有自私才能活下去，不然你或许可以跳楼看看，如果你幸运活下来的话就能看到，在你床前照料你愿意守在你身边的，永远不会超过两个人，而那两个人中绝对没有‘外人’。” 小池薰愣愣的，看见老板对她做出“请”的手势，就不假思索地吃上一口。拉面还是那个拉面，好辣，却没有再让她晕过去。舌尖有麻痹的感觉，让人联想到像小蛇的电流直冲大脑，小池薰觉得这种感觉多体验几次她就会上瘾。 小池薰安静地吃完拉面，在最后小声地问：“那老板……我们能从朋友先做起吗？我叫薰，小池薰。” “白泽。”白泽说。 “你是l国人？” “我会说二十五种语言，还会关西腔呢，没什么好惊奇的。” “为什么在r国开拉面馆？” “我妻子喜欢吃拉面。哦，她还喜欢看书。” “你为什么一直眯着眼睛？是在装酷吗？” “我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是幽灵吗？” 白泽沉吟了会儿：“未来的幽灵，你不会想知道的。” “你、你住哪，我能去你家吗？我今天晚上没有地方住。”小池薰抛出自己最后能给出的诱惑，并展现自己的真诚——微微往外翻了自己的大衣领子，“你可以跟你的妻子说我是你的妹妹。” “捡到的高中生么，条件很不错，只可惜我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床铺。”男人用一个温柔的微笑赶人，“好了，心理辅导就到这了，我也该关店了。方舟永远也不会存在流落街头的人，你用手机一查就知道最近的公租楼里有多少个空房间。不想回家的话就自己挑一个吧，别告诉我你忘记了怎么使用手机。” 小池薰注视了男人一会儿，说：“谢谢你，我还会再来的。” 她离座转身，迈出去两步又停下，“嗯，拉面很好吃。” “多谢惠顾。” 一阵冷风灌入，店门随之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