邃外天狮子与兔（1）4
和三年前的最后一眼相比，这里屋内景，居然又是变了一个样。</p>
宇天明还记得，在那样一个无可再锐利的漆黑底色下，已经按父亲的要求炼了两年香炉的他，被不辞而别消失了一年多又再度回来的欧阳克再一次的带入里屋里来。</p>
在少年已经可以平视自己的身高成长下，那两鬓略有斑白的男人，又一次的盘坐着，落在正对门的位置，对碰来自大厅的光线。构图和宇天明又一次的记忆里一模一样，男人两周什么也没有，只有头上仍然是那副诡异的画。不过里屋内四周却明显黑黢黢的不得了，如同有无法估量的引力将光牢牢控制，不让它释放出一星半点来；这感觉也令当时的少年几欲窒息。</p>
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p>
宇天明举目望去，这小屋尽管还算有个框架，但四周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遍布着残垣断壁，碎瓦灰尘。天花板已经塌陷大半了，雨夜的时候必然还要漏水，所以在有些土缝中依稀会开着几株野草。焦急的目光不断探索，直到发现正对着的那面墙壁，似乎遮挡了里面还有着一面墙壁，宇天明才心事重重的往内侧走去。</p>
在宇天明慢慢过去的路程里，他看见了苍白的浮尘和落寞的积灰。然后这个青年弯腰跨过了墙壁中破落的一个大洞，终于能看清里屋的密室。尽管早有准备了一定的接受能力，但等到宇天明看到明明外面随意丈量的几步长短的突出，却能有着如此根本无法想象的空间；尤其是空间中坐卧着根本无法忽视的一个存在时，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p>
“爸？！……”</p>
在绝对紧闭的世界里，欧阳克如同一条极管般的铺设着。他的皮肤因为苍白而几乎反射了这个密室全部的光。上半身正面弯成了三四十度的样子，用一条裹在严严实实的大珍珠袖衫里的手臂曲着，弯棱过折起自己如山崔巍的身体。腿依旧是那么盘着，但从一点露出的腿部肌肉也是苍白的发亮。</p>
宇天明曾经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父亲有这么老过。尽管这个老人，按认识的人话讲，欧阳克是老来得子，快四十的年纪才有了宇天明这一个儿子。但过去的此去经年里，欧阳克却是一直高大，壮实，在宇天明的脑海记忆里浮现着永远锐利的神情。</p>
而此时此刻最令宇天明痛苦不堪的是，欧阳克起合翻腾的嘴唇不住的在呢喃着什么。由于高频的张口速率以及室内吊谲压抑的不安气氛，宇天明只感觉欧阳克此时的自言自语像极了驱魔仪式上诵经的僧人。</p>
即便宇天明已经来到了与欧阳克近在咫尺的距离，欧阳克依旧没有抬头看一眼自己的孩子。他依旧继续着念念有词的动作，从垂落下几缕已经发白的混乱的发丝间，来回息动着他的面部肌肉。</p>
宇天明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神伤。他俯下身子去，用双手轻轻的抚摸上欧阳克的面颊，用上自己最温情的语调呼唤这自己的老爹。他的声音颤抖，动作却温和平静得自然。</p>
“…老爸，我们去休息吧，好不好？……”</p>
在宇天明的手和欧阳克粗糙的面部皮肤接触的几秒后，倏忽间，欧阳克的语速腾的放慢，呆滞的眼光也恢复了。他几乎是猛然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用几乎挪空了自己身体剩余精力的力气大声喊着：</p>
“…乌鸦坠落天空……”</p>
“你是什么？……”</p>
宇天明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躲闪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又紧紧地抱住了欧阳克的身体。当如此无间隙的接触着自己的父亲，宇天明开始感觉到了这个老人正在大口大口的喘气。他不得不有点慌乱的，想要搀扶起他那样，生生的拽动那大袖衫中的手臂。</p>
“爸，起来点，我们出去！”</p>
“爸！——”</p>
欧阳克的呼吸趋见虚弱了。但他自打说完那莫名其妙的话后，就一直回望起宇天明的眼睛。从他一半混浊一半清澈的眼瞳中，宇天明似乎读懂了什么。尽管少年没有停下来要接着拖动欧阳克的动作，但他的语气却梭薄多了，急切的边拉边说道：</p>
“爸，我如果有一点什么能帮你的，你快告诉我吧！”</p>
“你快和我讲吧！”</p>
听着宇天明的再度诉求，欧阳克的瞳仁却开始晃悠。他在一瞬间又开始了恍惚的精神状态，就好像他是一个舞蹈于清醒与沉沦之间的表演者。他没有呢喃起不着边际的调子，却开始问起宇天明他三年前问过的问题。他反复的问着，就好像他不记得，但他又必须延缓越来越迟钝的神经。</p>
“你把香炉拆了，有看见两个红色珠子吗？”</p>
“你把它们做成铃铛……”</p>
“你看见了两个红色珠子了吗？…”</p>
“…”</p>
宇天明清晰的回应着，同样也是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的悲伤，他的挽痛终于抬动了这个神志不清的老人。宇天明趁着欧阳克起身后，弯下腰，一把把老人背到了背上。因为曾经无比耸目的高挑身形，老人现在依旧很沉，但却让宇天明着落不到力气。因为他现在的思绪被麻木难言堵塞住了，他只想要快点带老爹出去，就好比老爹曾经无数次带过自己到外面城镇去一样。</p>
“嗯呃……”</p>
欧阳克在宇天明的背上仓促的咳了两声，然后制止了自己的呛意，将一口苦痒又噎了回去。这样的举动逃不过背着他的少年无时无刻不在的洞悉。所以宇天明几乎是马上意识到欧阳克现在有所恢复的灵识和无法言说的恐惧预兆。少年非常疾速地要抓住几乎担心是最后一次的机会，呐喊而出：</p>
“爸，你知道有哪里，有谁可以帮助你了吗？”</p>
迈步冲过摇摇欲坠的黑暗，宇天明背着欧阳克，向着密室透着缝隙的微微亮光跑去。在焦急的汗水最后如坠雨样打湿他绷紧着的等待时，宇天明终于听到了来自他身后苍老却清砺的一声。</p>
“去找洛……”</p>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