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哭的夫君第110章 人间浩劫
人间降屡之年,时维九月,云国锦乡。 起初只是在一家医馆出现一位咳血发烧的病人,但这位病人最终因无法救治而死。 这便是这场浩劫的开端。 离奇的是,这家医馆的医师与药童相继咳血死去,而那日同这位病人一起进出过这家医馆的人无一幸免。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死去,人们渐渐意识到这并非是寻常的痨病,而是一种极易传染的瘟疫。 九月正是农忙的时候,辛劳而作的农民,奔走各处的商人……每时每刻,都有人不停地擦肩而过,而仅仅是这样的擦肩而过,病魔就能死死缠着不放,只有心脏停止跳动后,人才得以脱离这种窒息咳血的痛苦。 人们给这种病取名为“扶桑”,因咳出的血像扶桑花一样鲜红,而得了这种病就绝无生还的可能,因而扶桑,是服丧。 “扶桑”肆虐了三个月有余,当政的无计可施最后颁布了一条闭门不出的法令。 乡舍之间的道路被高高的石墙阻断,相近的邻里之间更是连交谈一句都不敢,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传染了“扶桑”。 可即便如此,也只是放缓了瘟疫的脚步,并不能阻断瘟疫的扩散,每日还是有很多人不断死去。 到后面,当政的又颁布了一条法令,将有显露“扶桑”症状的人赶出城外,让其独自死在病痛的折磨中。 这个法令虽十分残酷,可对遏制瘟疫的扩散却甚有效果,人们从开始的抵制慢慢转变为接受,毕竟谁都想活下去。 人们就在反反复复却又无法剔除瘟根源中度过了年,直到有一年发生了变故。 那一年瘟疫又重现生机,变得越来越严重。有一个不足六七岁的孩童不幸地染上了“扶桑 ”,孩子的母亲哭得十分伤心,死活不忍将自己的孩子送出城外,更不忍让那样小的孩子在孤独与恐惧中死去。 听说那孩子是在夜里被送出城的,那晚天出奇的黑,整个世界就像被一个巨大的怪物吞进肚子里。 其实,比天还要黑的,是人心。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那位母亲的哭声凄苦又绝望,抱着孩子死活不肯撒手,“不要……不要……我的孩子” 为了减少感染的可能性,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蒙着一个粗麻头罩,唯余两个眼睛露在外边。 他们就像站在黑暗中的鬼,目光里只有自保自私的惊慌,毫无为人的仁慈。 “孩子都得病了,他母亲肯定也感染了,要不一块丢出去得了” “就是啊,把这母子都丢出去吧” “可是法令上说,只能将有症状者丢弃外城,孩子母亲瞧着无恙,怕不能丢出去” “那怎么办?这女人不让丢她的孩子,难道我们要跟着一起去死吗?” “对啊,我们不能一起死” …… 高尚的伦理道德只存在于安康的盛世,近于末日的时刻人类只余活下去的欲望,这种欲望就像臭水沟里的泥水,是丑是恶已经不重要了。 喧闹又无情的声音让女人的脑袋嗡嗡作响,似乎她眼前站着的不是人,而是摩拳擦掌准备吃人的妖怪。 她的丈夫、母亲、父亲、公公、公婆……所有的亲人都因这个该死的“扶桑”而相继死去,她已经只剩下孩子了,难道老天爷连她最后的一个亲人都要夺走吗! “阿娘不哭,磊儿乖乖,阿娘不哭……”,年幼且瘦弱的孩子懂事得叫人心疼,明明自己已经难受得动一下都疼,却还会顾及母亲,用小小的手为母亲擦去眼泪。 “我的孩子呜呜呜”,这样的举动无疑让这位母亲的眼泪流得越发凶猛,哭声也更凄厉。 如果她的孩子不在了,她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磊儿不怕,阿娘陪你一起”,母亲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嘴角浮上一抹甜蜜的笑容,好像走向的不是死亡,而是通往与家人重聚的道路。 “不要……”,男孩儿出乎意料地推开母亲,“阿娘要好好活着,磊儿自己去” “不不……!磊儿你要做什么?!放开我!”,母亲就一会的功夫没抓稳孩子,便被众人强行分开。 “抓住她,快将她的孩子丢出去” “一起啊,快要按不住了” 女人被用力地按在地上,蜡黄的脸在满是泥土的地上摩擦,眼泪混着泥土变成一个小小的水球,但水球很快就被杂乱的人群用脚无情地碾平,就像她一样,被残忍地践踏着,比草还要轻贱。 人们之所以强行留下她,难道真的是良心未泯? 未必,或许是她现存的生产与生育能力救了她一命。 女人再怎么用力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认命又绝望地躺在地上,流着眼泪看慢慢关上的城门与站在城门口无措病弱的孩子。 “碰” 门被重重地关上,男孩置身在空无一人的死寂里。 “杨柳儿活,抽陀螺。” “杨柳儿青,放空钟。 “杨柳儿发芽,打钹儿。” “杨柳儿死,踢毽子。” 男孩的手和脚因为恐惧在不停地颤抖着,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唱起了坊间耳熟能详的歌谣,慢慢地走在黑夜里。近来皆有皓月当空,唯独今夜天色尤其浓重,莫说月亮,连一颗星汉都难寻。 男孩的声音稚嫩,简单的一首童谣竟被他唱得有些动听。他的声音很轻,还夹杂着几分颤抖,可这样的吟唱漂浮在黑暗中,就像地狱到来的前奏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男孩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今日因调皮偷偷拿走了阿娘灶房里的火寸条与火石,于是从怀里拿出火石与火寸条,而后蹲下击打火石,用火石上的星火引燃了火寸条。 小小的火光在黑暗中十分显目,就像一只萤火虫般在黑暗中摇摇晃晃地闪着。烛火映照进男孩眼里,让男孩的眼睛看起着像星星一般扑闪着。 每当火寸条燃尽后,男孩就会重新点燃一根火寸条,他在微弱的火光中唱着歌谣走了一段路程。 “那后来呢?这孩子活下来了吗?”,两位着蓑衣戴斗笠的渔夫坐在江边垂钓,偶尔闲聊几句,忽然谈到云国这场浩劫,便忘了垂钓的初心,从前到后地谈论了一通。 而这发问的渔夫便是元姒,她化作一个中年男子,已在附近又垂钓又喝茶地待了半月。 好在是人间,半月的时间也不过是天界一盏茶的功夫。 “这确实是件匪夷所思的事,这孩子没有死,而是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他点燃了最后一根火寸条……”,元姒身旁的渔夫又继续讲述未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