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光爝火第177章 四明山
何为四明?乃四方长明。 一方神境的诞生,必有神域诸神深切的祝福,而四明之境却非如此,它是神域与十法界博弈的棋盘,自一开始就注定命数有尽,但当年幽萤以“四明”来命名这一方无主之境,可见其心意。 而自它存在起,阿元被罚在鸿魔渊里斩杀魔兽,整日里除了杀戮与修行,能做的也只有借金重莲赔罪,肖想一日他能听到自己的传音后给予回应,不想一去就是尽万年的光景。 她没有见过万年前的四明之境,苏清绝却曾在蜃景中看过,那里有奇峰秀水,瑰丽之景万千,更有一众虔诚的神民,若此境没有罪渊之力,不是封魔之地,又何尝不是一方乐土? 可万年光阴一晃而过,如今的四明山乃是一座石山,山势高而险峻,灵气稀薄,山间寸草不生,更无生灵栖息,平日里少有人迹。 不久前因为神域秘境她刚来过此地,不过一个多月过去,颇有物是人非之感。 是夜,月光皎洁,清辉如流银一般从半空中倾泄而下,给光秃秃的四明山镀了层银霜,如一座琼华玉山,正翘首望月。 两人到山顶时,一人已经候在了那里。 玄衣墨发,面容是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平平模样,可那站在游云狷风中的身形,端得是朗月之姿。 两方相见,苏清绝心里其实有些发怵,都是幽萤的分身,性子却是南辕北辙,金郁琉素来持重沉稳不会生事,倒是倾九渊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若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自己要如何? 罢,从中周旋便是。 收了心思,朝人走近,忽而身侧之人出了声:“你可知我二人来寻你的用意?” 不久前,金郁琉已经见过林青羽与千云承,风雪楼的事也从两人那里得知,这才过去三日就有传音而来,想必是有要事。 他上前道:“风雪楼。”随即一顿,微移视线:“清绝,别来无恙?” 声音如常,目色如旧,像是二人之间从未有过疏离,这等拿得起放得下的姿态,倒叫苏清绝有些自惭形秽了,她微微一笑,道:“诸事无碍。” 金郁琉颔首,再次迎上颇具威势的眼:“山中有一处殿宇,你我借一步说话。” 倾九渊方才开门见山,便是不想与人废话,只想尽快了事,拒绝的话张口欲出,忽而一顿,转了话音:“祈神殿还在?” “不错。”金郁琉转身,一面替二人带路,一面道:“殿宇隐于四名山中。” 倾九渊轻嗤一声:“四明之境已经覆灭,这祈神殿却还在,怎么?你莫不是后悔当年没有及时离开?” 祈神殿乃神民供奉香火的地方,神主所受香火成其功德簿,功德圆满之际,上三十三重天,成一方主神。 四明之境虽有罪渊之力,却也因此成了封魔之地,其功德无量,当年若幽萤听了天君的令,想必早已成为掌管一方天地的主神。 况且,四明之境覆灭之后,而今的大荒之境早已没有神主一说,又怎会供奉香火?这祈神殿着实没有存在的必要。 “后悔谈不上,不过身无所系,便留下了一处落脚之地。” 金郁琉不恼不怒,声音如往常一般平静,却让苏清绝听得闷得慌。 眼前人是四明之境的神主不假,但从四明之境覆灭后,世间再无神主一说,于如今的大荒之境里的万物生灵而言,他终是天外来物,是让他们忌惮的东西,许是有所感触,当年的幽萤才会让自己以人族的血脉降生于世。 “留哪里不好偏生留此,你倒真是会庸人自扰。” 四明之境破而后立,让万物生灵得以延续,而幽萤留下祈神殿则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神民之力,倾九渊看得分明,却无感同身受之心,毕竟承袭了幽萤的为世之心的人不是他。 “有始有卒,勿怠勿忘,留着也无甚干系。” 世间纷纷扰扰,若一境之主心不自定,不能自在从容,此境也长存不了,两人皆是幽萤的一部分,彼此了解之深,心如止水,金郁琉恰是随了他的这一面,不过这也是倾九渊最为不爽的地方。 “你如此想得开,想必当年被囚一事,以及宋南辞害你一事也不予追究了吧?” 于幽萤而言,开化万物生灵,教习生存之术,为三族立世尚且容易,可这两件事无疑是他这万年来所经历的两道难关。 “你我皆知当年之事因鸿蒙石晶而起,一念成魔,造鸿都杀孽,后结宋南辞之业果,而了结业障,需去其因,才能消其果。” 这话倒似已知来龙去脉,倾九渊一挑眉头:“你已知晓?” “清绝曾告诉我宋南辞是萧氏一族的人,为萧氏亡人报仇也属人之常情。” 猜测与无名所言相同,不过,倾九渊接着道:“那你可知本君当年为何知晓万象天引阵法与星图?为何要上蛇山?” 人心复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当年知晓万象天引阵法的人与妖并不多,直到濯君回的一世,因自身之力有限,为借众人之力护阵适才公之于众,而星图的存在不论是之前还是之后都无人知晓,是以思无邪换走星图时濯君回并未察觉,直到小荒山一战发现阵法有异才知星图一事。 金郁琉这一世不再疑心也是因知道了魔君是幽萤的分身,如今此人忽而提起,他脚下一停,回身看来:“与宋南辞有关?” 倾九渊下颌微扬:“不错,这也是本君前来找你的用意。” 金郁琉顿了顿,复又移步:“走吧。” 事涉前事,是该好好想想才是,倾九渊未再出言,侧首一瞥不发一语之人。 她一向神思内敛,面上看不出所思所想来,换作平日自己必会叨扰一番,不过眼下也就随她去了。 这一眼苏清绝并未瞧见,她素来不是多话之人,原担心二人不睦,不想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尽涉过往之事,虽多数是倾九渊一方的嫌弃,但金郁琉语气不紧不慢,对答如流,两人间也不见剑拔弩张之色,让她跟着松了一口气。 只是金郁琉不见起伏的声音徐徐传来的时候,像极了蜃景之中那位宝相庄严、从容于心,淡定于行的一境之主。 许是从旁人口中拼凑出的过往没有恢复记忆来得深刻,之前苏清绝还能瞧见他几分少年意气,而当所经接踵而来,与记忆渐渐重合,那几万年的岁月尽数沉淀在了他的身上,让人观之不透,只觉高深莫测。 忽而心思一停,转念一想自己与倾九渊又何尝不是如此? 曾经那些令自己怨生怨死的执着之事,在前世加身,将这一世变得愈发厚重之时,也能坦然去看待那些过往,自己是,倾九渊是,金郁琉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