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光爝火第73章 生机
良久,长风洗尘,拂过群山万壑,隐于山间的楼宇水榭,树木丛林忽如尘如土一般开始分崩离析,渐渐只剩一道赤火结界覆盖方圆之地。 片刻后,结界消失,几道人影露了出来,见眼前之景均是一愣,四野开阔,不见府邸深庭,不见草木石林,只一片萧索荒芜之景让人如临他处,但脚下别无二致的青石却昭示着并非如是。 一化归元,天地同悲,众人心下一时惊惧交加。 肉眼凡胎,真真不济,苏清绝闭了闭眼,转身朝柏灵看去:“小丫头,若将我置身险境,我不会放过你。” 她笑得森然,柏灵一缩脖子,忙不迭的点点头:“我,我我会护好你的。” 方才若非此人施以结界相护,众人怕是连同府邸一起跟着魂飞烟灭,对于救命的大恩相护又何足挂齿? “留下她”苏清绝抬手一指,身子忽而脱力朝地面倒去。 柏灵匆匆一瞥所指之人:“阿姐,尸鬼仙,抓住她”继而飞身过去,扶过她来。 尸鬼仙乃泗水一方的人,留下她的用意显而易见,然不待柏溪去查看躺在地上的人,惊见一道黑影忽然出现。 “灵儿,小心!” 柏溪高呼一声,正欲上前,磅礴的威压便落了下来,众人顿时大惊,五域之大,哪里能如今日一般得见两位立于修道巅峰之人?这泗水一方何德何能? 来人不过眨眼功夫就近了柏溪的身前,眼见魔爪伸来她面上又惊又气,但修为的压制却让人动弹不得。 忽一青叶破风而来拦下那人魔爪,继而叶身开裂,八分为刃朝人袭去,未及近身,被一柄长剑尽数绞落,那人再次朝人抓去,彼时一道结界已经将一大一小护在其中,他余光一瞥,见三道人影极速而来,目色一沉,飞身离去。 三人落地,女子一扫众人,颇为失望道:“我道是何人弄出这般大的动静,原是你几个小崽子,怎弄得这副惨兮兮的模样?” 几人或立或躺,衣衫血迹斑斑,不难看出方经历一场恶战。 来人正是相熟之人,谛江与柏溪相视一眼,上前行礼:“晚辈见过两位仙尊。” 锦环的视线径自落于一人身上,女子原由谛江搀着倚在他的身上,在见着几人之时避了开来,她受的伤不可谓不重,但尤自站得端正,透着几分不折风骨的高贵。 “何人?” 谛江直起身,坦然回道:“姜氏人” 锦环目色一暗。 青渊与司央闻言,移目看去。 三道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了姜瑾琅身上,她不紧不慢的躬身行了一礼,正欲出言,被一道声音止在了唇间。 “仙尊仙尊,你快看看她,灵儿不知她是怎么了?”柏灵得见来人,面上一喜,忙唤一声。 人妖殊途,且姜氏与萧氏联姻,谛江的念想该是一早就断了,为何又与此人纠缠不清?锦环摁下心中杀意,视线落在柏灵身上,打趣道:“灵儿竟然下山了”继而移步过去:“这又是何人?” 柏灵微微一呆,她并不认识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回尊上,是我等救命恩人”柏溪一面接话一面跟了上去,心里却犯了嘀咕,与锦环同行之人乃苏清绝的师尊与师兄,两人竟都未认出此人,这未免太奇怪了些。 “既是救命恩人那便要好好看看了” 锦环身形一闪,去到柏灵身边。 司央收回视线,看向几人:“是姜氏何人?” 姜瑾琅躬身,道:“晚辈姜瑾琅,见过仙尊。” 姜瑀之收势,自地上起身,施礼道:“晚辈姜瑀之,见过仙尊。” 青渊颔首。 司央立与他的身侧,一瞥地上的二人,见一人面容有几分熟悉复又询问道:“姜瑾瑜?” 谛江侧首看去:“你认识?” 司央上前两步,看了几眼,道:“见过一面” 他自乾坤袋中取出一坛酒递给姜瑾琅:“你交给他” 姜瑾琅未接:“这是何意?” 司央二话不说,先扔了过去,适才道:“雨师府一遇,应他一坛灵酒。” 雨师府,雨师重,两人狐朋狗友,姜瑾琅一听便明白过来,心下无奈,抬手接过。 谛江复又施了一礼:“仙尊可否借一步说话?” 青渊垂首看他一眼,移步走向一侧,虽是一步,却已离众人甚远。 谛江飞身跟上前去:“仙尊可知神石一事?” 青渊转身看他,却未言语。 谛江心下了然,神石来自仙门与魔族的大战之地,与那场大战有关的一人便是他的师尊。 与金郁琉一番交谈,自知当年未言及半魂是他刻意为之,他当年能来大荒宗则是因为青渊。 “柏溪所言救命恩人正是苏清绝,虽是另一副容貌,但是此人无疑。” 青渊目色微深,苏清绝的易容之术虽有察觉,却自寥寥几语中见她极难相信旁人,便未提及此事,只待她解开心结一日,不想这一日竟来得始料未及。 “发生之事你且尽数道来。” 谛江也未有丝毫隐瞒,姜氏血咒、神石、以及泗水一事细细说于他听。 未几,复又询问:“神族已陨落万年,世间也早已无如此大能者,晚辈想知这神石从何而来,还请仙尊告知。” “神石为师尊所留,有镇世之能,若说来历无人知晓。”青渊淡淡道:“云开影怎知血咒与秘术一事?” 谛江道:“听云前辈说江前辈被收为弟子时,濯前辈为其破过一咒。” 江玉瑶自小流落在外,被濯君回收为弟子,一日被姜氏人认了出来,适才得以认祖归宗,而收下她时,青渊并不在身侧,如此,关于金郁琉,神石,姜氏,云开影可是一早就知道什么? 思及此人,他顿时皱了眉头:“你想为姜氏寻得一线生机?” 神火之威震撼人心,姜氏虽两分,但都是姜氏一脉,苏清绝身具双魂,能御神火者可见其随性恣意,且她执着于当年之事,难保不会心血来潮一举焚了姜氏。 谛江见被道破心思,坦然而视:“仙尊可能为其指条明路?” “莫要与她为敌”青渊道:“她的身后,是青砚门亦是大荒宗。” 谛江抬眼:“师门?”话语一顿,道:“近日大荒宗一行,仙尊可是为她的半魂而来?宗主与师尊可是也知此事?” “此行因神器有异而起,机缘巧合遇她独闯大荒宗。”青渊淡道:“我与你族寻她百年未果,直至两年前焚寂结界现世,得纯狐彧传信,你见此人施展神力,也因此性命垂危,我携无相门弟子前去,得知半魂之故。 神石生心火,可依托古族一脉的血脉降生于世,她生于姜氏并不奇怪,但需见上一见,你欲请无相门弟子去为姜瑾琅诊治一番,如此倒遂了我的意,然姜瑾琅的神魂并无异色也无缺损,此事存疑,并未说于你,后经寻查一番得知姜氏影子一事,但这半魂的主人却不知行踪,如此只得等她自己现身。” 谛江心下一沉,青渊似乎并不知晓神石降生姜氏一族是以邪术强行为之。 “仙尊可知世间知晓神石一事的有几人?” “寥寥无几”青渊声音微低:“便是我亦是在百年前知晓” 谛江思虑片刻,如是道:“如此,姜氏却是知晓,且方才对战之时她曾问及姜氏如何得到神石?何故剥其心火?剥其心火的邪术又是从何而来?仙尊,若是剥离心火会如何?” 青渊神色一凛:“她如此问道?” 谛江点头,神色虽是平静,但心下却是起伏不定,神石的来历以及降生皆为泗水一方所为,而泗水一方却与魔族有关,这般可是魔族所为? “仙尊,若是剥离心火会如何?” “去其心火则会如一副空壳,且具有神力,易被觊觎之人操控,亦或是夺舍,而夺舍可不受五常所扰,此乃大忌。” 人与妖与魔不同,妖与魔结其妖元与魔婴,其不散者即便肉身被毁亦可再生,所以无夺舍一说,而人肉身毁,神魂散则命数尽。 但修行至仙道尊者才能神魂离体行夺舍之术留于世间,又因受五常与天谴的关系并没有几人愿意如此,若是不受制衡,仙门必遭大乱。 如此,姜氏得到神石是为夺舍还是操控?但不论是哪一事都足够让人心生怨怼,谛江无奈,施礼道:“泗水一方与魔有关,神石一事许是也有干系,上河姜氏会查明此因,定不会再危及她,还请仙尊浅说一二。” 人妖殊途,作为大荒宗的得意弟子,为一人如此,怎不叫宗内头疼? 青渊语重心长道:“能在仙道尊者自毁灵珠的威势之下护下你等可见她并非是非不分,你无需担心,此后莫与她起争端即可。” 谛江心绪一明,施礼道:“多谢仙尊,晚辈定会铭记于心。” 前事已尽,青渊问起一事:“上河姜氏可知地宫下落?” 谛江如实告知:“只知在绝漠城附近,泗水一方知其具体方位” 青渊却道:“近日泗水一方已经人去楼空” 谛江微微惊讶:“仙尊已经去过?” 青渊颔首道:“她曾提及地宫魔族,事关重大,但绝漠城一带并无地宫显露,还需具体所在。” 此人借地宫一事掀起诸多风云,又欲何为?谛江心下一叹,忽然想起一人,道:“仙尊可曾遇到金郁琉?” 青渊目色微动:“他也去了绝漠城?” “正是” 青渊微一思索,随即了然,雨师府苏清绝与姜氏人相遇,想必曾提醒过他,但以此人性子又怎不会去一探究竟?不过绝漠城一行并未碰到他。 “青渊青渊青渊” 锦环的声音忽然接连不断的传来,青渊一顿,道:“两年前姜氏显神威得皇族青睐,结亲一事乃欺君之罪,且人妖殊途,谛江,凡事你需为妖族思虑一二。” 说罢身影朝锦环掠去。 人妖殊途,谁人都提醒他,可他又何尝不知?谛江静立片刻,朝一人走去。 锦环见他过来,退至一边,道:“此人已无气息,奈何不见死状,你是人,你且来瞧瞧” 神石不可常语,青渊看了一眼,也未诊治,抬手一指,道:“司央,带两人回山。” 不知来历的东西是能随随便便带回山的?这……莫不是又想收徒?司央眉头一跳,以剑代手,提起尸鬼仙的后襟,朝几人走去。 尸鬼仙虽修邪术,但这少年人却是不知,如此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可是太不妥当了? 姜瑾琅与姜瑀之对视一眼,不止二人诧异,便是旁人亦是惊讶。 倒是锦环笑着打趣:“你这徒儿可是想串一串美人糖葫芦?” 青渊不置可否,他一挥衣袖,一片幽绿的碧叶浮于半空:“山上有酒,你可来?” 锦环一挑眉头:“自然” 柏灵见司央正欲提起苏清绝,忙道:“这,这,师兄不妥吧?” 司央垂眸:“有何不妥?” 应该没有人喜欢被串成糖葫芦吧?柏灵眨巴了下眼:“她会生气的” 司央奇怪道:“与我何干?” 柏溪凉凉道:“她是苏清绝” “啊?”柏灵看向她,目色颇为震惊。 柏溪微一点头。 青砚门主既然要带她回去,想必已经知道此人是谁,也无隐瞒的必要。 柏灵眨了眨眼,方才便觉气息熟悉,原是如此,可这二人模样也太不一样了些。 司央却是漠然未语,看向那人,苏清绝,方入青砚门的弟子,本该在青砚门与同门修行,不料竟会出现在此地,此人冷性凉薄,身无天下道义,留着着实是个祸害,奈何与师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既是同门如此似乎是不太好,想起那人的性子,他一时没有动作。 僵持间一道细叶飞来,带着苏清绝的身子径自落在青叶化成的小舟之上,司央也不在纠结,提着一人飞至小舟上,安坐在一侧。 锦环摸摸柏灵的头,对谛江道:“你们该回宗了” 这声音含了威慑,谛江怎不知其中意思,他垂首应声:“是,尊上” 锦环看了几人一眼,御风与青渊一行离开。 柏灵拉着柏溪的衣袖看着远去的人影,道:“阿姐,她会无事的吧?” “有仙尊在,无需担心”柏溪回手握住她的小手,侧身看向谛江:“师兄,我与灵儿便回宗了。” 谛江目色温和,话里透着歉疚:“今次让你和灵儿受累了。” 柏溪摇摇头:“既是同门何谈受累?时及神域秘境对决,师兄可会回宗?” 谛江伸手摸了摸柏灵的头:“若是回宗师兄为你们带果子酥可好?” 这便是不回宗了,柏溪心下有些惆怅,但相比于此,另一种心境更让人无法承受,她弯了嘴角,声音轻轻:“师兄保重” 柏灵看看两人疑惑道:“师兄不一同回去?” “尚有一些事情”谛江垂眸看她:“灵儿,护好自己与你阿姐” “事情完了就回来是不是?”柏灵明澈的双眸透着期待:“灵儿会的,师兄你早些回来,我和阿姐都等着你呢” 傻灵儿,事事都想着她,柏溪不忍垂眼,方才支开柏灵,几人曾交谈一番,谛江的失踪,苏清绝与他的恩怨,前事渐明,而这些事涉及众多,比之姜氏,魔族,更甚者与神石降生之人有关,她虽不想谛江涉险,但情之一字,无所奈何,即便是相处多年的自己也干涉不得,她有她的骄傲,亦有比之更为重要的人。 一次,两次,那锥心之痛犹在心尖,都道是好的气运不会一直有,若灵儿再次身死……她忙打住这个可怕的念头,拉起柏灵道:“师兄,你定要保重。” 声音郑重,仿佛将多年的暗自喜欢揉在了里面莫名让人听出一些惆怅与无奈。 谛江一顿,抬眼间却见那纤细的身影拉着一道低矮的身影御风远去,静默片刻,他转身扶起姜瑾琅:“瑾瑜如何了?” 姜瑀之正席坐在身侧,闻言,无奈道:“半死不活,得将养一段日子。” “正好借此让他收收心性”姜瑾琅虽是说姜瑾瑜,一双目却在谛江身上。 谛江微点额首:“从长计议” 姜瑾琅一垂眼睫,未再言说,几人一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