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寄此生第3章 外伤好治 黑针难除
溶洞口争端告一段落,许进领劈山派弟子善后。 林楚凡熄灭火焰,将熊宝与洛青禾聚到一处商议。 敌潮虽然退去,但仍不见子曦二人返回。楚凡忧心,意欲外出接应,请两位旁观者指路。 熊宝第一个不同意,凝冰刻字,『你像个路痴一样,万一接应不成,反被堵截了怎好?』 洛青禾不甘熊后,“你一个前去,谁接应谁还难说。一定是你和熊宝同去。那凭什么留我一个在此?孩子这么小,外面那群人又凶,万一……呜呜!” 洛青禾连假哭都用上,引得怀中的天星跟着哭。 林楚凡一个头如两个大,只得三人同行。 临行前,嘱咐许进道,“我们外出查探一番。若遇强敌来犯,可长啸示警。” 杨百步适时出洞,邀请楚凡等人共进午饭。楚凡等人心急同伴,哪有这等闲暇? 一路兜转,冰熊左嗅右探,曲折中觅得一丝踪迹。前行数里,来到一片林间空地。树木倾倒,根系横出,显然这空地是人为的。 远观之,场内三道人影成鼎立状。红、白、紫三色衣衫点缀在翠绿枝叶间,分外扎眼。 林楚凡见机更早,左手止住深吸猛呼的熊哥,右手按着青禾肩头,一同蹲身藏好。 距离太远,只闻风声细碎,只言片语也无。 洛青禾见白色身影形似子曦,险些笑出声来,见楚凡侧耳细听,连忙忍住,抱着襁褓的手臂也更紧些。 『可怜的星星,可千万别被青禾闷死哦。』 红袖馆后院,莺莺燕燕藏身回廊角落,亦或楼上闺阁,露出头来观望热闹。 院内空地上躺着一个病人,浑身漆黑,衣衫破烂,并不见血。 罗绮绕场踱步许久,终于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叹息一声,“你不怕那人,我可是怕得很。求情是不可能了,眼下或有疗法,但需承担一定风险。” 赵双簧这次抢了先,“是何风险,可会伤及性命?” 罗绮摇头,复又点头,“理论上来说,不会伤及性命。但若你们不配合,风险仍是有的。” 赵双簧须发颤动,似有怒火未出。 唐小青旁观半晌,将师叔安顿坐好,调笑道,“天下哪有不冒风险的事儿?罗绮的医术我亲身领教过,此时城内若想找出一个相近者,恐怕要去寻王室的御医。然而我们未必有此殊荣。” 赵老头无声一叹,俨然又苍老几分,“你且说来,是何办法?老夫年近百龄,修至灵阳境,可帮你从旁参谋一二。” 罗绮收敛心绪,认真言道,“此针乃太阴灵力变种,入肉而不伤,恐有后招。历来阴阳相克亦相生,此刻近乎午时,乃是一天之中阳气最盛之际,且衰退在即。借此天时拔出黑针效果最佳。” 赵双簧一时气愤,引发剧烈咳喘。 唐小青连忙帮腔,“晨光熹微时,我们已经试过。这针等闲不可拔出,否则暗劲爆发,损及经脉。” 罗绮淡然一笑,“阴阳相克,亦相生。借天时拔针,还需灵力为引。接触时以灵气勾连,拔针同时引出皮下暗劲,可保无虞。” 赵双簧终于咳喘顺遂,“还以为有何高见,此般方法我们也试过,仍是不及。” 罗绮摇头退后,不愿再提。 房门开合,泠杳房中走出一袭紫衣。 慕紫容盯着枯黄面具缓步入场,停在廊道一段,沉吟道,“你等不精医术,偏要心生多疑。罗绮所言无误,是你们不知其可。阴阳生克,非借助天时这么简单。拔针之时,或以太阴之力强吸化解,或以太阳之力撩拨引出,方可免除暗劲后患。” 唐小青犹不服气,“前辈心知肚明,何不早说。” 罗绮忽而开口解释道,“长老受门规所限,不可行医。如今有我在场,阐明治疗之法,方可免除门规责罚。” “此处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又无人监督,何来责罚……” 在场多为耳聪目明之辈,唐小青抱怨之声虽小,却并未瞒得过谁。 泠杳见师姐与长老有缓和之机,忙下场维护道,“也不知你和笔墨山的人都学了些什么!无人监督,就能不守规矩?难道规矩是守给别人看的?” 赵双簧见慕紫容现身,不好倚老卖老,忙将话题转回,“小青失言,当罚。然而,此时先救楚孑为上。否则挨到夜晚,还不知有无变故。” 罗绮上前一步,站得离师妹近些,顺便靠近慕紫容,解释道,“长老即便破例说出,你们未必能寻到灵力适宜之人。 修习太阴灵力者,炽焰城内除却施针之人,唯有阴姬柳槐枫。但这位前辈行踪飘忽,鲜少有人知晓。 至于太阳灵力,便是神谕教传承至今的光灵。火灵虽然炽热,近乎光灵,但终究不是。” 赵双簧闻言一叹。修习太阴灵力者稀少,好在修光灵者众。奈何神谕弟子暗中离城而走,半吊子林楚凡也被他们谋算赶出城去,真是自作自受! 唐小青自行缓解尴尬,低眉顺眼旁听半晌,忽而恍然,“罗绮,别卖关子了。你要么认识身怀此种灵力之人,要么另有医治之法。否则,何以言之凿凿。” 竟然如此明显?连唐小青都能看破? 罗绮强压翻腾心绪,淡然道,“我从未说过无法医治。是你们不放心,才提前告知,商议妥当再实施的。” 赵双簧佯装未闻,抬眼望天道,“再耽搁下去,恐午时将尽,还是快些诊治吧。” 罗绮回以礼貌微笑,反手将盏盏召回身前。 众人这才正视起这位其貌不扬的侍女。 此女面容素净,难堪绝色,衣着习惯与罗绮如出一辙。若将脸面蒙住,俨然是年少的罗绮。 泠杳大吃一惊,“师姐,你竟传她医术,这可是……” 罗绮回身轻拍师妹额头眉心,嗔怪道,“连你这调皮鬼都知晓门规,我岂会违背?” 见众人茫然,盏盏轻搓手指,带起乳白色光泽。 笔架山下。 林楚凡藏身灌木丛中,凝灵入耳,细细听闻,紫衣人定是齐阳秋无疑。 紫衣似是在拉拢子曦,“执事何故入戏太深?此前说好的,将该死的林楚凡引入此地,你只要他项上人头,而秘宝归我。” 洛青禾闻声大急,忙回望楚凡面色。 后者开朗一笑,无声,轻微摇头以示无碍。 『这丫头竟也听得到!』熊宝腹诽之余,格外关注小星星,唯恐她被青禾闷死。 天心已知晓子曦的变故,搅局道,“藏头露尾之辈,也配觊觎秘宝?” 紫衣含恨出手,火焰迎风碎裂,如一团紫色蛆虫洒落,仍不忘向前鼓涌。 天心轻叱一声,垫脚唤出唤醒火域,一收一放之间荡平身外数丈,连带草木一同焚尽。 子曦古书轻甩,将近身火焰逐一吸纳。若非书籍未曾翻开,林楚凡险些以为真遇到神谕子曦。 齐阳秋一击不中,未曾继续,似乎只为发泄心中不满。他反手扯开斗篷,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林楚凡运灵入目,堪堪看清轮廓的脸。 像谁呢? “呕……” 洛青禾好奇心太大,凝灵入目细看半晌,终于忍不住吐了。此声突兀,已然引起场内警觉。 楚凡目视熊哥,后者意会,照例隐退绕行。 洛青禾双眼泛红,委屈道,“这家伙比当年的孟今还吓人,我午饭都吐出来了!” 楚凡自知藏匿失效,只得苦笑站起,“真够吓人的。已经把你吓傻,咱们今天还没吃午饭呢。” 神谕双杰闻声一喜,援手到了。 齐阳秋忙戴好伪装,仓皇后撤一段,继而似乎醒神,复前冲入场,“林楚凡,你果然来了。” 楚凡见己方人多势众,也不急于冲杀,闲庭信步凑上前去,“你们继续,我只是路过,很快就走。” 洛青禾亦步亦趋,有心扑入子曦怀里,又觉得星星离不开人。若将襁褓送还天心呢,又怕限制己方高手。 正迟疑间,齐阳秋动了。 紫袍一抖跃上半空,借树干踩踏,折叠而行,绕过楚凡等人,直扑洛青禾。 『这要放你过去,小凡子还不知要嘲笑我多久!』 熊宝半路杀出,山月斩蜂拥而至,割破紫袍,带出点滴血迹。 洛青禾全无知觉,仍抱着婴儿穿梭在荒草之间。 天心抬手射出一条金线,直刺紫袍后心。 子曦见双方动手,只得放下心中疑惑,就地抽出漫天藤蔓,抽打之余,将紫袍层层绑缚。 楚凡暗呼不好,“撤下灵力,他火中带毒!” 子曦闻声止步,悄然收起掌心荷花,只操纵灌木攻击。 天心也听到了,但她不退,反手卷起一条火蛇随身而起,借金线勾连,将自身拉近齐阳秋。 熊宝见状收起山月斩,拔腿狂奔,撞向洛青禾。 后者忽觉地面一暗,方知抬头,但见紫袍凌空罩下,惊骇之余,抬手洒出一捧银丝。 银丝穿插如网,遇紫袍自行收缩,下方怀抱襁褓的女子趁机躲到子曦身后。 『这身法,和挨揍的林楚凡有一拼。』 熊宝本打算撞飞青禾,以身相替,反击齐阳秋。如今少了中间环节,冰熊就地打滚,肚皮翻开,四爪朝天猛踹,形如兔子蹬鹰?如果有这么大的兔子的话。 齐阳秋连中数招,身处半空无处借力,怪叫一声,砰然炸开紫色火焰。 草木藤蔓沾染紫火,立时滋滋作响。 吓得熊宝再次打滚,如懒驴一般堪堪躲过,仍烧掉一层毛发。 紫火扩散途中扭曲,顺着金银二色丝线烧起。 洛青禾银丝脱手,已然藏在子曦身后看戏,理应无虞。 天心御蛇升空,顺着金线撞入紫火范围,炸出轰然巨响。朱炎吞紫,恶紫夺朱,两火烧得难解难分,已然失去二人身影。 楚凡堆坐树下,左冰右火,双目泛起白光,思忖破局之法。 看似他们以多欺少,围住紫袍。实则齐阳秋已入灵阳,可与杨百步一战而胜。他与子曦力有不逮,熊哥受身体所限,只能防守。唯余天心可与之一战,此时已然挺身而出。 至于洛青禾,把天星护住已然大功一件,不能奢求更多。 红袖馆。 经罗绮详解,加之慕紫容撑腰,浣风谷只好接受治疗方案。 盏盏紧跟罗绮靠近地上的人形刺猬,眼看有根黑刺最长,信手拔出。 “啵!” 一声圆滑脆响,地上的刺猬一激灵,嘶哑哀嚎半声。 赵双簧怒拍座椅扶手,“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结果怎样,还不是生拔硬拽。” 黑刺离体即化,渐渐散为雾气。 盏盏空手望向罗绮,不知是委屈,还是窃喜。 罗绮轻抚盏盏脑们,安慰道,“别急,针还有很多。你试着将灵力附在手指表面一丝,捏住黑针以后,别立即拔出,指腹搓捻,细细体会血肉间的阻隔。” 盏盏依言而行,果然黑针未曾破碎,不由得加速搓捻细针,嘴角露出欣喜笑意。 医者进展神速,奈何苦了地上的伤员。 少女指头每搓一次,楚孑的皮肉便跟着颤抖一次。且他满身都是刺,不可能只带动区区几根。不知他是何感觉,总是叫声惨烈,嗓音嘶哑。 盏盏揉搓一阵,自觉熟知血肉阻力,满脸期待地望向罗绮。 后者回以鼓励的微笑,“静下心来,像手指表面增加灵力,搓捻不停,看能否引出皮下暗劲。” “啵!” 担架上的刺猬再次哀嚎抽搐,结果无人过问。 赵双簧痛心疾首,索性转身,眼不见为净。 唐小青龇牙咧嘴,心痛之余,仍掩不住好奇,凑上前细细观赏。 爆破声细小清脆,在刺猬表皮炸出一个小洞,红彤彤,细若发簪,却无一滴血水流出。 罗绮连声安慰道,“不妨事,已经进步很多。继续,这次添加灵力时注意节奏,不可一次灌入太多。要一丝丝地加,循序而渐进……” 一个认真传授,一个诚心学艺,一个贴脸看戏,气得楚孑白眼翻腾不止。哦,或许是疼的也未可知。 “追加灵力时,揉搓不能停……” “揉搓要反复用力,不可捏着一个方向猛搓,那样反而会将黑针越刺越深……” “添加灵力时不要向外拔,保持原地揉搓。目的是勾引太阴灵力自行流出,绝非生拖硬拽……” “太阴灵力引出之后,拔针要迅捷,否则皮肤之下的黑针会断在肉里……” “盏盏,冷静些,先用细枝末节处练手。主要经脉碰不得,稍有不慎,这人就废了……” 三女忙得不亦乐乎,惹得泠杳心如猫抓,终于凑上前去,出谋划策。 “这根,在屁股侧面,拔坏了也不要紧。” “这根先别拔,此处距离会阴太近,风险太高。” “这几根歪歪扭扭的怎么还不拔出来,要不我试试?” 罗绮振臂将泠杳推开一个身位,赵双簧闻言惊醒,唢呐已然横在身前。 泠杳尴尬笑道,“开个玩笑。看盏盏拔得辛苦,人家想帮忙嘛。” 盏盏适时停手,提起袖口抹去额头汗珠,看向罗绮微微摇头。 唐小青吓坏,“难道没救了?” 慕紫容转身离去,遥遥传来一声,“那孩子修为太弱,灵力耗尽了。” 众人略微放心,忍不住围上前细看担架。 若说盏盏无济于事,楚孑身上的确新增不少血洞;若说她们妙手回春,楚孑仍然像只刺猬。 赵双簧悲声道,“缠绵半晌,才拔掉这么一点儿。若今夜仍未拔完,会如何?” 罗绮凝神思虑半晌,沉吟道,“这种灵力过于特殊,晚辈未曾修习,不知具体。经过此番救治,也可稍做推测。 那些未曾拔出的牛毛细针,本身结构精巧,暗劲能种下,光灵可引出,未必不会吸纳同类灵力。” 唐小青听出言外之意,忍不住劝道,“不然还是将皮剥了,有罗绮在,些许外伤定能治好。” “咳……噗!” 担架上的刺猬如回光返照般剧烈抖动,咳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