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寄此生第11章 开山掌刀 点石成金
七日后,之风别院。焚毁屋舍已全部重建。 洛青禾身穿青绿书生袍,拎着一串爆竹。边走边摘下几个,手捏爆竹尾,将引信一端伸向苍荷。 宫女挽袖,左手握住右腕的青色木镯,右手探出一指,轻点爆竹引信。 “呲……” 火花四溅。青禾缩脖闭眼,闻声弹指,尽显袖里乾坤手法之精妙。 噼啪声此起彼伏。 吓得雨伞抱头熊窜。身后紧跟身穿花袄的胖丫头,气喘吁吁,根本追不上,直跺脚。 急得单手叉腰,指着雨伞大骂,“总算知道你怕什么。以后再敢学熊宝乱吃东西,我便用爆竹给你洗澡。快回来!” 清脆声自身后响起,“过分压抑它的天性,是不对的。” 荆沐雨回望,但见藏蓝色披风加厚,其下隐现一截米黄裙摆。 林姑娘长发披散,顶着风吹不动的齐刘海,捏着书本,侧坐冰熊背上,缓缓而来。 圆眼笑成一对儿月牙。蛾眉舒展在漆黑刘海之下,坚韧且顽强,仿佛随时会被彻底掩盖。 林姑娘拍打身下熊宝,自言自语道,“在我们眼中,鸡鸭鱼羊皆是食物。在熊宝和雨伞的眼中,人也是一种食物。既然喜欢,放开了吃。莫要为一口吃食,将活人无故弄死,也就是了。” 胖丫头低头抿嘴,手指捏紧。 楚夕摇头失笑,不再蛊惑。 青禾不管这茬,“楚夕快来,一起庆祝。别院修缮一新,我的住处回来啦!” 林姑娘哭笑不得,“楚凡找你呢。爆竹留着除夕再用,也没几个月了。” 洛青禾笑着将爆竹绑在藏蓝色披风上,咬着重音,“好好好,爆竹留着,楚夕用!” 临末,偷偷拆下三支,藏在手里。领着苍荷,蹦蹦跳跳向后院去。 楚凡院里,罗绮正在换药。 某人上次带伤出门,导致伤上加伤,令她心疼不已。 尤其是肩膀不知为何炸碎血肉,漆黑一片,更比冥蝶之毒重三分。 在楚凡一再坚持之下,罗绮含泪挖去创口血肉。灵力冲洗、针灸止血、草药外敷……渐有愈合之势。 肋下轻伤早已大好。肩头伤重,挖除毒素之后,反而恢复快些。 只剩腿上贯穿伤,略显麻烦。墨滴融入血肉,四散而开,只能用灵力缓缓涤荡。总不能截肢。 还有两只巨大耳洞,颇为滑稽。不知何故,迟迟不见好转。 罗绮亲手缝制一对儿耳套,既包扎又御寒。 林楚凡对其颜色深恶痛绝,誓死不戴。 二人正僵持,突闻门外噼啪作响。 洛青禾风风火火闯入,“听说你有事找……哎,这是何物?粉嘟嘟的,好可爱啊!还有么?我想要一对儿,要长一点儿的,最好能向上翘起来。” 林楚凡如蒙大赦,“专门为你准备的。求你办事儿,总要有些心意。喜欢吧,快收起来!” 青禾喜出望外,分左右戴上,“那我不客气啦。好看么?说吧,不管什么事儿,定帮你办成。” 林楚凡无视罗绮嗔怪的眼神,端坐轮椅上一本正经,“其实,是罗绮有事儿找梁红叶。但顾忌身份,不便相邀。有劳公主殿下帮忙传个话?” 青夕甲拍得砰砰响,“包在我身上,明日召她来此。没事儿我可走啦,去问问楚夕喜欢什么颜色,照这个再做一对儿……” 青禾公主吵嚷着跑远。苍荷匆忙行礼,紧追而去。 留下罗绮泪眼汪汪,可怜兮兮盯着林楚凡。 看得他吃不消,借口道,“可能是无情墨有毒,要不,用剪刀将耳朵也清理一遍。弄成咱们自己的伤口,凭你高超的医术,何愁不能痊愈?” 玉人星眸兜转,或许有用,只是苦了楚凡。 回身打开母亲奖励的九针,挑两个带刃的,轻解白布,丁点儿戳弄伤口边缘。 罗绮手上不停,俯身问道,“你有事儿找她,为何借我名义?那梁姑娘与洛云王子关系匪浅。我可警告你,莫要自误!” 林楚凡不解其意,疼得嘶嘶抽气,“我请的就是她‘关系匪浅’!上次来访,她与师叔说的,你都听到了。” 罗绮戳弄完一只,细细包扎。 将林楚凡转了半圈,换另一只耳朵,“你,是为父亲的事么?我听楚夕说,你们似乎,不太融洽。” 林楚凡被发丝撩得痒痒,一时顾不上疼,叹息道,“不融洽,他也是老头子。吵几句嘴,终究是家事。如今有人找茬陷害,岂能坐视不理?” 罗绮不解,“为何非找洛云?他与我们的关系,似乎是诸王子中最差的。” 楚凡摇头晃脑,被罗绮扯回原位夹住。瓮声瓮气道,“没有最差,只有更差!只要师叔不嫁人,这些家伙费必然尽心机争取。求而不得,关系能好才有鬼了。” 罗绮处理完伤口,将其放出,直愣愣看着,看得楚凡心里发毛。 美人疑惑,“你可不像个饱读诗书之人。刚才的话听谁说的?” 林楚凡顶着一双白色大耳,气得掉渣,“莫名其妙!凭我劝人殉情的光辉战绩,什么话编不出来,还用听说?” 罗绮皱眉抬臂,将其制住,“别乱动,药被你晃出来了。” 林楚凡终究架不住罗绮软磨硬泡。不得已,讲出游鱼争巢的故事。 罗绮闻言色变,“那还让青禾公主帮你请人?” 林楚凡看得开,“我不让,她就不知道了?老头子讲话时,她就在隔壁,当着火苗与林飞面偷听。” 罗绮沉凝半晌,目光低垂,“有些难为她了。” 是夜。 听闻林楚凡恢复不错,已有许多精神。林楚夕骑熊而来,探讨开山掌第二招相关事宜。 罗绮有意避嫌,借口出门。被楚凡强留,“留下一起。第一招已学过,不差第二掌。刚好增添些进攻手段。飞针虽巧,却不利近距离攻杀。冥蝶太凶,更有反噬之祸。” 林楚夕浅笑旁观,偷听二人心事。 林楚凡洋洋得意,将所思所想,大肆阐述一番。特意取出那本《人体穴位大全》,与当时自修的草图佐证。 两女一熊,细细听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 熊宝深知自己是楚夕偷掌法的借口。 第一掌她已练会,效果与山月斩类似,掌力所及之处尽皆松散易碎。 想了又想,『又没外人,还是我来吧。反正他打不过我。』 熊宝吐气凝冰,刷刷刻下几个字,『穴位认错。』 林楚凡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是打击报复!那天又不是我强迫你拉车,谁让你把苦力射死的?” 楚夕见他们如小孩吵架一般翻旧账,忍俊不禁。 罗绮对个活宝深感无奈,穴位全都认错,硬是将错就错,练出一招掌刀。 楚夕忍着笑意劝道,“楚凡,你冷静一下。熊宝没骗你。确实是认错穴位,所以你才会觉得,切割之法更易催动灵力。其实,按照秘籍原文所载,此招应该像扇耳光一般,横扇而出。” 林楚凡看了看楚夕,又看了看罗绮,最后盯住熊宝。 他内心其实是崩溃的,但绝对不能投降。掌刀的效果,还不错。 林楚凡嘴硬道,“我不管!反正我是这么练的。像冰砖一样,更适合我。我不改。罗绮,一会儿将我的练法录一份札记,当成开山掌法第三招,掌刀。” 两女哭笑不得,只能答应下来。 罗绮甚至虚心讨教。确有尺许无形刀劲,外放掌外,分外锐利。 楚夕意动,强压好奇,暗思夜里偷偷尝试。 次日未时。 梁红叶红裙招展,大摇大摆进入别院。 楚凡院里,罗绮亲手端些茶点放她桌上。 红叶起身行礼,开口欲言,忽闻骨碌声不断,扭头望去。 林楚凡坐着轮椅,缓缓进门。 梁红叶面色微变,“罗绮姐姐,这是何意?青禾公主只说你请我,未曾言及旁人。” 楚凡摆手,“梁姑娘稍安勿躁。本是我请你,唯恐传出风言风语,唐突姑娘清名。故此假借罗绮之名,还请勿怪。本次会面,有她全程陪同,梁姑娘不必顾虑。” 罗绮摆好茶点,一言不发退到楚凡身后推手。 梁红叶神色变幻数次,终于呼出口闷气,缓缓落座。 林楚凡开门见山,“冒然邀请,实则是在下有求于洛云王子。翠衣巷一战,彼此略生嫌隙。还请梁姑娘宽容,做个居中传话之人。” 梁红叶听闻,半信半疑。 借着吃坚果,饮茶,将事情前后理顺一番,自觉并无错漏。骄横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既是求王子殿下,你想得到什么?你又能付出什么?” 林楚凡旁观半晌,暗呼侥幸。坦言道,“家父林凯,被人诬告入狱。在下所求有限,不过是帮他证明清白,是真正的清白。至于付出……除了一些证据,什么都没有。” 咄! 梁红叶一顿茶杯,眉头皱起。狐狸眼隐有竖起之势。 楚凡急忙抢先开口,“别忙着拒绝,可否耐心听我讲一个故事? 北地大战之后,举家返还京师途中,改行水路。我与熊宝下栖秀河捉鱼。当时有一段河底,水草丰美,景色秀丽,令人流连忘返。鱼儿皆喜欢在那处安家。” 林楚凡起个头,慢悠悠吸了一口茶水,不知滋味,“其中最美的巢穴,被最强壮的河鱼占领。熊宝嘴馋,将最大的鱼冰封带走。 此举引发了水域大乱,附近鱼儿见此情景,争先恐后扑向空出的巢穴。为此不惜大打出手,撞得鳞片剥落,皮肉龟裂。 若是换做梁姑娘在水底,会如何选择?” “哼!自然是……” 梁红叶忽然手抖,茶杯跌落,落在木质桌面,侧头一歪,洒出半杯水来。 杯子滴溜溜滚了出去,啪一声,摔成一地碎瓷。 红叶目光沉凝,顶着轮椅,久久不发一言。 凝思许久,迟疑道,“倒是小瞧你了。为何选我?” 林楚凡故作深沉,“梁姑娘言重了。在我见过为数不多的人里,梁姑娘绝对是最希望大鱼得救,重归巢穴的。我无意牵扯其中,不妨借机行事,将我家老头子趁早捞出。若是任由其他鱼儿大肆争抢,恐怕会殃及附近水草。” 梁红叶取出手帕,擦拭手上沾染的茶水,“你竟如此笃定,林凯大人是无辜的?” 楚凡嗤笑,“此事不劳姑娘费心。家父曾明言,‘国主圣明,此事自有公断’。按他之意,是准备在刑部过除夕。我担心他结仇太多,万一有人铤而走险,得不偿失。” 红叶凝眉思虑良久,紧绷的身躯缓缓松弛。 自取了一只新杯,倒茶慢饮,“此事我应下,定会力求王子殿下共襄盛举。不知林公子有何证据?” 林楚凡忙敲退堂鼓,“不必共襄。王子殿下自行斟酌。我无意牵扯其中,现有北地出货数额记录,以及商部、工部做账手法及口供若干。” 梁姑娘手又抖,险些再摔一杯,“六部做账手法与口供,你疯了?谁给你的权利私设刑堂,审问朝中官员?” 林楚凡有恃无恐,“洛青禾审的,口供也是她录的,我只是借用而已。” 红叶呼吸一滞。青禾公主身份敏感,年纪尚幼,国主宠甚。 她点头应下,“如此,我便将证物带走,定会转交王子殿下。至于结果是否如你所愿,无法保证。” 林楚凡豁达一笑,“尽人事,安天命罢了。有劳红叶姑娘援手。” 王宫。 国主正在偏殿打坐修灵。 暗中一黑影显现,“禀国主。前事已查到眉目。袭击公主车驾的乃是雪岭众人,伙同书斋前司学近侍。目的是向林楚凡复仇。” 洛长风八字眉皱起,“寻仇,还至于弄得风花雪月。后继如何?” 黑影沉声道,“雪岭众人修为不高,死伤惨重。书斋近侍,疑似折了无情墨。林楚凡重伤,至今未愈。听闻,他体质特殊,涣灵散之毒比旁人早几天解开。” 国主眉头再皱,“同是一个月,早几天,晚几天,有何区别。御灵司可曾派人保护青禾安全?” 黑影沉默。 洛长风眉眼转冷,“继续蛰伏。派人盯着御灵司的一举一动。” 七味居。 角落包厢内,一白衣青年正伸手握住另一位青衣男子手腕,“大哥,你可要帮我一把。小弟已无计可施。原本虽无缘得见,却知她同在一座院落里。如今受人连累,我已进不去别院。” 二人桌边放着一根长棍。 青衣叹息,“你又何苦呢?父亲不会同意的。我们虽是商户,却也不能……” 青衣欲言又止。 白衣奸笑,“大哥何必自欺。父亲不同意我的?难道会同意翠衣巷的晴雨姑娘?你我如今同病相怜,正该互相帮扶,守望相助。” 青衣面露悲切,“我又何尝不知。晴雨走到如今地步,皆是受我所累。当初若非父亲一意孤行,强拉我回家,何至于……罢了。” 青衣忽而愁苦,忽而愤怒狰狞,终究寂寥落寞。 白衣面露喜色,“大哥可是同意帮小弟一把?” 青衣沉吟,“我且问你,对那位姑娘可是真心?” “自然真心。我心如月,天地可鉴。” 青衣意味深长,“既是真心,何故隔日流连红袖馆中。相思豆花可还好吃?” “你,你,你监视我?” 青衣摇头,“我还不至于如此。你究竟为了何事,如此执着?” 白衣男子回头回脑,看了门口仍不放心。 走过去推开门左右看过,确定无人,才回到屋内,“我无意中听别院下人言。她修炼的功法,乃是《庚金诀》!传闻有点石成金奇的效。若能将其收入房中,假以时日,我必将成为炽焰城首富。何须仰人鼻息。” 青衣闻言惊起,复又坐下劝道,“此事纯属谣传!且不说修灵一事虚无缥缈。点石成金,不过是夸张说辞。若非天资过人,如何能修习到极高境界?” 白衣不服气,“你怎知她不是天资过人?” 青衣仍是不信,“天资过人,怎会给人做侍女?” 白衣急了,“岂不闻,英雄不问出身。大哥怎能如此市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