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录第65章 虽死犹生
“父皇不在盛宁,”清嘉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道:“但是我知道你母妃在盛宁,可我不知道她在何处。”
朝容去年见到星璇的时候,她跟她说过俞贵妃可能在宫里,在西宫的某个院子里。如今清嘉也说她在盛宁,看来这个消息八~九不离十了。但她如何才能进宫,又如何才能打探到俞贵妃究竟在宫中何处?
李淑年悄悄的挪到了门口,满怀警惕的盯着栅栏门外的甬道。
“六妹,你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她悄声道,“一定会有办法的。照夜就算自立为帝,可若不得人心,依旧不能成为真正的人君。”她的嗓音低柔温醇,仿如静夜里无声流淌的暗河,又像迷雾里飘渺的歌声。
“云桑建国之初,太~祖由于连年征战积劳成疾,登基没几年便驾崩了。当时天下未定,国中未稳,正处于新旧交替之时,国不可一日无金,帝位虚悬只会导致群龙无首、人心惶惶。但是满朝皆是开国重臣,太子年少单薄,威望不足以服众。眼看着这个新生的王朝即将分崩离析,危难之际,朝中有识之士提出建议,由圣后继皇帝位,行使大权,那便是云桑王朝的第一位女帝,但是碍于礼教,每每上朝参政之时御座前都是垂着一道纱幕以示避讳。多年以后河清海晏、国中安定,女帝禅位与颇有贤德美名的太子,但却立下了祖训,在云桑以后的皇位继承人中,不论长幼,不论男女,只论才德能力。”
“可是王朝近四百年的历史中,再未出过一位女帝。”朝容缓缓摇头,轻声道,“那或许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吧!女主当政,历来就是天下大忌。否则女帝因何垂帘?因何禅位?即便在她百年之后,史书上也未真正记载庙号,即便《云桑纪》第一卷中,也是跟太~祖合称为开国帝后。她的功勋和伟业跟太~祖有关的才有文字记录,但是在位十多年间的政绩却是只字未提。”
“那是因为她的光芒太过耀眼,让高祖产生了恐惧。他害怕终其一生都只能站在父母的荫庇下,所以前朝的政绩不敢大书特书。可是公道自在人心,并不是所有功在千秋的人都能青史留名。虽然史书上并未记载多少女帝的事迹,但是她的故事耳熟能详,云桑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若是以前,对于这样的话她会本能的产生了抵触和反感。但是清嘉这番话却让她感到醍醐灌顶,眼前骤然间大亮。
如果一个人已经死了,但她的名字却能众口相传,千百年后都能被人记住,那她和活着有什么不同?她做的所有事,终将会被冠以朝华之名。
她忽然心潮起伏,胸中热血沸腾。她想要朝华永远活在云桑百姓的心里,她要让这个名字如同天上的星辰般永不陨落,这是她唯一可以纪念她的方式。
清嘉感到她有所动容,便继续道:“这世间并不都是男儿的天下,也不是所有事女人都不能做。若是笙歌曼舞的太平盛世,我何尝不愿呆在府中弹琴作歌、相夫教子?可是如今国破家亡,哀鸿遍野,满目疮痍,那些只有在史书中才能看到的境况,却真实的呈现在眼前,作为云桑儿女,我们的体内都流淌着圣后的血,我们应该坚强不屈,前辈们能做的事,我们为何不能做?”
她惨然笑了一下,低低道:“我的女儿染上了伤寒,死在帝都被围困的第五个月,当时城里药材奇缺,府中男丁都去守城了。家里只留下一群老弱妇孺,我派出了所有人手出去找大夫,可是就连太医都被派去治疗伤兵了。帝都被围数月,援军受阻迟迟不能赶来,那些日子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战争能在顷刻间杀死成千上万的人,可疾病却会慢慢的慢慢的夺走一个人的性命。我不知道这两种状况那种更痛苦,反正我都遇到过了。我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余生我只有一个使命,那就是报仇。”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很伤心的样子,而是很冷静很平淡,仿佛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即便以后我只能困在这一方天地里,却也心满意足了。”
“难道、难道你已经报了仇?”朝容满心讶异,忍不住轻声发问。
清嘉神秘的笑了一下,将手臂收回去抱住了双肩,低声道:“我杀了慕容肃,你觉得这算不算报仇?”
“什么……”朝容不由得失声惊呼,好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并非只有一间囚室,所以衬着外间的嘈杂之声,她的惊呼并不是很突兀。
任何一个知道燕国王室的人,听到慕容肃这个名字都不可能不惊讶。他是北燕先代国主慕容显的长子,素来便有‘不败战神’的称号。达奚部原本只是贺拔部统治下的一个小部落,世代将贺拔部奉为宗主,每年都要上贡战马牛羊等等还要服兵役。
贺拔部与西辽打了十几年的仗,国中壮丁死伤无数,其中近乎一半都是达奚人。所以达奚部对贺拔的统治早已心生不满,但是表面上继续恭顺敷衍,暗地里却壮大实力招兵买马。
贺拔部壮大已近百年,但后来却分裂成新旧两派,新派想要和西辽一样学习文明开化,屯田铸城安定下来。可旧派固守成规,不愿改变逐水草而居的风俗,两派相持不下数十年,最终新派离开王城,一路向东渡过金罗江,跋涉千里归顺了云桑。云桑朝廷欣然接受,并将最东边望海山下的广阔地域命名为望海郡,赐给那些归降的贺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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