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明第三百三十四章 永宁伯
松山堡蓟辽总督行辕的大堂内,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与方正化二人,在一番互相谦让之下,共同起身走向上首香案前。 王承恩虽然在崇祯皇帝跟前比方正化得宠,但他却十分的谨小慎微,认为今次是方正化奉命前来辽东传旨,便该由他来负责宣读。 方正化虽然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但却与提督东厂的王承恩不可比拟,他无奈之下只得拉着王承恩一起宣读圣旨。 “洪督臣,接旨吧!”方正化十分尖细的嗓音对着下首的蓟辽总督洪承畴等人说道。 一阵甲叶碰撞的声音传来,满堂文武瞬间便即跪倒在大堂之内,上至蓟辽总督洪承畴与抚台邱民仰,下至各镇总兵官,无不俯首帖耳,跪立当场。 行辕内,一张巨大的香案立在上首正中间,上面燃着香炉,摆放好了各着供品,司礼监秉笔太监方正化头戴嵌金三山帽,身着簇锦袍服,一根玲珑玉带系在腰间,极为抢眼。 只见他左手擎着一个黄绫暗龙的封套,与王承恩一同站立在香案之后,四名面容很是清秀的小太监侧立在他的身后,两边还各有八名京营中的精骑将士。 他们一个个盔甲明亮,打着一水的大红斗篷,从外表上看去个个都是精神抖擞,显得威风八面,即使是与宣府镇最勇猛的战士相比,也不遑多让。 方正化见洪承畴等诸人都已准备妥当,就用尖细的嗓音喝着:“圣旨到,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军务洪承畴,宣府镇总兵官、镇朔将军张诚……接旨……” 蓟辽总督洪承畴立刻双膝跪地,将头伏在地面之上,十分恭谨地说道:“臣洪承畴恭祝皇上圣体安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辽东巡抚邱民仰、总监军张若麒二人也俯身下拜,接着便是宣府总兵张诚、宁远总兵吴三桂,再后才是辽东诸官与援辽诸将。 待总督行辕大堂内的诸官各将全都跪好后,他们又再一次齐声唱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正化这时才从身旁小太监手中,接过那个长方形的锦盒,褪去绸缎包裹后从中取出一个卷轴,缓缓展开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圣人为纲常之宗,必彰驱奴卫国之义。 时惟钦崇乎天道,所以允协乎舆情。今天理未冺,鞑虏虽凶焰素张,然恶贯巳盈,天理人心,昭昭不可掩也。 今有洪承畴督师蓟辽,驱除虏贼,解除锦围,又有宣府总兵张诚,督兵援辽,连战连捷,斩杀奴王,壮我军势,扬我国威,更以一军独进,首解锦围,兹当大加升秩。” 方正化这时面色一正,继续读道:“督师洪承畴者,功勋卓着,加其少保兼太子太保,赐蟒服束带,锦绶纻丝。又内帑银五万金,红丝表里各八百匹,以使奖功之用,钦哉!……” 洪承畴跪伏于地上,膝行向前,哽咽着拜道:“臣洪承畴谢陛下隆恩……” 他谢恩后就已是泣不成声,洪承畴的幕僚李嵩、谢四新等人也是同样激动无比,就连辽东巡抚邱民仰、总监军张若麒等诸官,也都是羡慕不已。 崇祯七年的十二月时,崇祯皇帝撤掉围剿流贼失败的陈奇瑜,仍以洪承畴为三边总督,又以功加其为太子太保、领兵部尚书衔,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成为大明朝廷镇压流贼的最主要军事统帅。 而今,他又凭辽东败奴之功,得以晋升少保兼太子太保,这是何等的荣耀? 少保与太子太保一般虽然只是虚衔,但却代表着无上荣光,要知道在大明朝廷可是鲜有人能活着受此荣勋。 太子太保与太子太师、太子太傅三职合称为“大明三师”,虽都是从一品的官衔,但却是太子东宫的辅臣,乃是当今皇帝未太子所特别拣选的治世能臣。 虽然后来“太子三师”全部改为虚衔,已经与辅导太子的职责无关,但却也成为了文臣武将荣耀的象征。 而少保虽然也是从一品的官阶,可少保却是与少师、少傅合称为大明“三孤”,负责协助皇帝处理重要国事政务,职位至重。 可与“太子三师”一样,自宣德、正统年间以后,大明三孤也逐渐成为了虚衔荣勋,多为奖励勋戚文武大臣的加官、赠官之用。 而少保与太子太保的区别也就在于,一个是太子东宫的辅臣属官,而另一个却是当今皇帝的属臣,这其中自然就区别大了。 就如曾经官至左都督的一代大明军神戚继光,不也是先因功被封为太子太保,而后又进封为少保兼太子太保,所以戚继光也多被称为戚少保。 方正化的圣旨还未宣读完毕,可容不得洪承畴在这里耽搁,他尖细的嗓音唱道:“洪督臣快些接旨吧。” 洪承畴闻言才如梦初醒般抬手,颤颤巍巍地接过了圣旨,方正化又尖着嗓子轻声道:“快些扶老先生起来吧。” 幕僚谢四新忙起身上前搀着洪承畴站了起来,几名小太监捧着一个个精美的托盘,上面是各样御赐之物,李嵩等几名幕僚走来代为收下。 随后,作为天使的方正化正了正衣襟,才又高声喝道:“宣府镇总兵官、镇朔将军张诚接旨。” 张诚原本就跪在蓟辽总督洪承畴的身后,他也如洪承畴那般,膝行向前,伏地拜道:“臣,张诚接旨!” 方正化似乎对张诚很是在意,他并未直接宣读手中的圣旨,而是对着张诚看了又看后,这才从另一个黄绫暗龙的封套中,又取出一封圣旨宣读起来。 张诚跪伏在香案前的地上,心中虽知自己才是今日圣旨封赏的重点,但是对于当今皇上究竟会如何封赏自己,却也猜测不出。 按理,自己现在已经是宣府镇总兵官,还能如何封赏?在他想来,无非是一些虚衔、追封、遗赠之类罢了,可是他听着听着就发觉有些不对。 张诚越听越是心头震撼不已,崇祯皇帝对自己的赏赐之厚,已经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平定天下,式赖师武臣力;及海宇宁谧,振旅班师,休息士卒,班赏功臣…… 镇朔将军张诚率师,躬将所获荤粥之士,前有勤王功,斩奴酋至亲玛瞻、岳托于阵前;后有援剿河南,救福藩世子,败闯逆,救开封之功绩; 今率师援辽,连战连捷,斩级数千枚,大振军心士气,壮我国朝威势,更斩虏贼伪王多铎于阵前,击杀奴贼固山额真以下军将数十,斩获旗鼓军甲无算。 ……两厥奴王之功至伟,实亘古未有之功,又获解锦围首功第一,大张我朝国威于外,不惟忠勇可嘉,更‘冠绝三军’…… 朕何吝封赏,立擢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挂‘镇朔大将军’印,初授骠骑将军,武勋上护军,仍驻节宣府,实领宣府镇总兵官事。 赐其军号曰勇毅,赐其营号曰威远,赐其爵曰永宁伯,给诰券,赐铁券,食禄一千石。荫一子 其部余下立功人等,待兵部核验,再行叙功升赏。” 挂“镇朔大将军”印,对于一个武将来说是何等的荣耀? 如宣府镇北路赤城堡西南隅的静宁寺,就被改作昌平侯杨公祠,供奉着大明奉天翊卫宣力武臣杨颖国武襄公的灵位。 杨颖国武襄公,便是大明早期着名战将杨洪,生于洪武年间,永乐元年世袭父职为百户令,远戍开平。 此后,他便开始追随明成祖朱棣北伐,长年守备边关。正统元年时因功升任游击将军,旋即进升都指挥佥事。 继而于正统九年进官左都督,正统十三年开始佩镇朔将军印、充总兵官,镇守宣府。 杨洪在边地镇守征战四十余年,向以敢战、善战至大将,声震南北,迤北诸部对他十分畏惧,称其为“杨王“。 代宗即位后,杨洪因功被封为昌平伯,此后又在北京保卫战胜利之后,进封为侯爵,英宗被迎回后,杨洪获授“奉天翊卫宣力武臣“,并赐世券。 景泰二年,杨洪更是佩镇朔大将军印,仍然镇守宣府,他以盈满为惧,上疏乞休,代宗不允。其后因病返京,不久逝世,享年七十一岁。 他死后获赠颖国公,谥号“武襄“,因此世人多尊称其杨颖国武襄公。 可是,杨洪在边关镇守征战四十余年,才因功获封“昌平伯”,并获授佩“镇朔大将军”印,但是张诚如今从军才近十年,显功于君前也只这三、四年间。 便得到当今皇上御赐军号、营号、更得挂“镇朔大将军”印,这是何等了不得的荣耀? 而至于加封张诚为“宁远伯”的爵位,那可就更加的不得了! 话说,自从周朝时代起,中国就有了公、侯、伯、子、男等的五等爵位制度,后世的西方贵族制,也不过按照古代中国的爵位翻译过来罢了。 只不过,因为后世的西人国家势力强盛,所以世人反而对于西方的爵位制度更为了解,却逐渐忘记了自家老祖宗的规矩与传承。 五等爵位制千年不变,到了明朝时候,才又革除了子、男这两级爵位,只保留了公、侯、伯三等,并进一步规定“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亦是非特旨不得予。 明朝的爵位更细分为两种,一是只授终身,即不得世袭的爵位;二是可以世袭的爵位,“世与不世,以军功大小而定,均给诰券”。 在大明除有因军功而封爵者外,可得爵号的还有曲阜孔子后裔衍圣公及驸马都尉、外戚等,属于是因恩泽而受封,但他们就只是给诰,而不给券。 同时,大明的公、侯、伯爵与前朝还有一些不同之处,就是明朝的公、侯、伯都只有爵号和食禄,而并无实际的封邑存在。 而张诚这个可是实打实的因军功而得爵,他的铁券上就赫然写着“永宁伯,岁禄一千石,子孙不袭,恕免二死,子免一死。”字样。 这说明张诚的“永宁伯”是非世袭罔替的铁帽子封爵,只有他在世时才算是伯爵,子孙不得承袭继承,但饶是如此那也风光无限。 张诚不觉心头一阵恍惚,这一切来的似乎有些突然,他来到这个世界也才四年多的时间,就从一个小小千户官,一跃而成大明的永宁伯,更是佩镇朔大将军印的宣府总兵官。 这可是旁人一辈子努力奋斗,都不可能得到的荣耀,他亦不能免俗,激动的心情一时难以抑制,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不已。 大堂内各人也尽是呆愣在了当场,其中陈九皋、王朴、李辅明等人是既惊且喜,惊的是皇上对张诚的封赏竟如此之厚重,喜的则是自己向张诚靠拢,果然不错! 而吴三桂、曹变蛟、王廷臣、唐通、祖大弼、符应崇、祖大乐等一干总兵副将,也是个个兴奋不已,他们虽然嫉妒,但还是为张诚封伯一事感到高兴。 毕竟,大家同属武人的出身,虽然眼看张诚又是封伯,又是佩镇朔大将军印,各人皆羡慕嫉妒恨,几样心情复杂交织在一起。 但也让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毕竟在大明已有多年未见武人,因功封伯,而今张诚能够因军功封伯,怎能不叫他们也燃起希望? 吴三桂的神情就十分复杂,羡慕与嫉妒交织,也透出一股期望之情,当然更多的还是高兴,他以为今日张诚能因功封伯,来日他吴三桂也未尝不能! 而监道王之桢与密云总兵唐通等人,就铁青着脸,心头又是惶恐,又是嫉恨,这不公平啊,张诚这巧运的匹夫,怎么就封伯了? 天地良心,真的是不公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诚跪伏于地,他高声谢过了皇恩浩荡,又接过圣旨,交给过来的张成芳等人,再有诰券,他是因功封伯,所以既有诰、又有券。 券是铁制,到了明朝时候上面的字,都是用金粉来填写,所以也称作“金书铁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