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流年清浅第23章 信任
张庄完小紧挨着大队部，队部的旁边有一个小商店，店里卖有油盐酱醋，及少量的生活用品和学习用品，还有些许小零食。学校所在地原本是一个小村庄，周围挖有护庄的河，只有一个路坝作为出入口。早先各庄有一年级时，校园里还住着几户人家，后来各庄撤了学校，都集中到这里，那几户人家便迁走了，只留下没迁走的几棵大枣树。每到夏秋时节，满树的大枣，星星点点甚是喜人，提前到校的孩子们就开始采食，虽然青青的还没熟，也不怎么甜，但也十分好吃。矮些的，伸手能及的地方，很快就给摘没了，只剩那高高的树枝上一串串，还闪着绿光，引的同学们馋涎欲滴。要想吃到上边那些，只能爬到树上才能摘的着。然而校园里老师是不允许学生们爬树的，否则就会挨批罚站，于是便有住在附近的同学早早起床，趁学校还没有人来到这里时，爬上树，摘上几大口袋大枣。摘了枣子的同学若不能当即吃掉，就得藏起来，否则被同学们发现了就会疯抢。一日早晨，因我起的早，又没吃早饭，所以到校也比平日早许多。刚进校园的路口，便见同班同学魏正慌慌张张的，提着一大兜子青枣从树上下来，见我走过来，还未待我开口，就急忙说，你别声张，我分些给你。于是大把大把的往我书包里塞了几把，我微笑点头致谢，并承诺绝不告诉别人。这也是我在学校里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吃上这么鲜，这么多的枣。 在学校门口的路坝外，偶尔还会有些摆摊卖散瓜子，或应季西红柿黄瓜的。孩子们都很馋，一有时间就围在摊子边上磨蹭着，胆大的，脸皮厚些的还会上前要几个先尝尝，说香香嘴儿，好吃了再买。其实大多数人都没钱买。 那时候卖瓜子的也不用称重，拿一个小酒盅，瓜子就二分钱一酒盅，西红柿黄瓜根据个头大小，二分三分四分五分不等，偶尔有一两个有钱的孩子买上一些，也会跟要好的同学朋友分着吃。舍不得分的就会被同学们一哄而上，劲儿大的能留住些，劲儿小的就被抢了个精光。而看到买了被同学抢光了，又有钱的人，卖东西的就会趁机劝他再买，还会告诉那些没钱的孩子，下午拿鸡蛋来换。那个时候，一般家里都或多或少的养着些鸡，因为大人比较忙，鸡下蛋后，小孩儿子偷偷拿一个，是很难被大人发现的。卖东西的可以视鸡蛋的大小，五分六分八分不等，折成钱换取他的商品。 就是那次，母亲给我从父亲那要来的两角钱，买了一圆珠笔后，剩下的二分钱被我买了一酒盅瓜子儿。本来小酒盅就装不了多少，接到手里还没来得及吃，便被赶来的同学们一抢而光，卖瓜子的老奶奶看我骨瘦如柴，又十分腼腆，别的同学都能厚着脸皮去抢别人的，或则伸手跟她要几个尝尝，我却从来都没有要过，有些过意不去，便又偷偷的给了我几粒。我涨红着脸，攥在手心里，一粒一粒的偷偷放进嘴里，感觉那壳儿都特别香甜，要仔细嚼上好多遍，才依依不舍的吐出来。 经常去校门口摆摊的老奶奶有两位，一位穿的又脏又旧，人们都不十分尊重她。因为她们家先生姓王，于是人们便管她叫王老妈。另一位姓付，人们都都管她叫老付。跟奶奶同宗同辈儿，父亲管她叫五姨，我便管她叫姨奶。 那一日上午，姨奶挑着一担西红柿，来到学校门口售卖。那玲珑剔透的西红柿，散发着诱人的馨香，引来全校同学的驻足观望，围的那个小摊儿，里三层外三层，风雨不透水泄不通。有人问这西红柿怎么这么好看？姨奶说不仅好看还好吃，看个个都熟透了才摘的，因为这是我自己种的，直馋的同学们垂涎三尺，只吞口水，但买的人却寥寥无几，因为没有钱。姨奶便说，如果想吃的话可以赊给你们，下午你们再拿鸡蛋来还账。说着话，便拿出一个小本子，一支笔准备记账。此话一出，好多同学都跃跃欲试，有几个胆大的带了头，很快就连锁反应，纷纷上前来赊，还你一个我一个的自己上手来拿，结果引得同学们一哄而上，同时出手，顿时乱了套了。姨奶哪里忙得过来？眼看到一大挑子的西红柿，一下去了多半，却没记住几个人的名字，甚至都不知道是谁拿的。情急之下，便挑起担子说不卖了，收摊儿了。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我，始终也没敢上前。待人们即将散尽时，我才怯怯的走到近前，叫了声姨奶。姨奶看了看我说，刚才那么多人都来抢我的西红柿，你为什么不帮我看着点？转而又说，就是让你看也看不住，根本就看不过来，你不来抢就是个好孩子。于是从筐里选了一个，又红又熟的小柿子，递给我说，这个送给你吃了。我羞涩的接过来，三口两口就下到肚里。那又沙又酸又甜的西红柿，真是好吃极了。意犹未尽的我，看着那闪着诱人光芒的西红柿，挪不动步。姨奶看出了我的心事，但已经白给了我一个了，可不舍得再给我一个，我也不好意思再白要一个呀。于是便说赊一个，下午从家里拿鸡蛋给你。姨奶点头笑了笑。从筐子里挑一个大的递给了我。这时候上课铃声响起，姨奶忙说赶紧放到书包里，别叫人给你抢了去，下课时找个没人的地方，快些吃了吧。我答应着，飞快的跑进教室。 放学回家吃完午饭，我便偷偷的从抽屉里拿了一个鸡蛋，放入裤兜里，背着书包来到学校。可是整个下午，姨奶也没有来收鸡蛋。想想好不容易从家里拿出来的，还能再拿回去吗？又怕弄破了。于是放学后来到那个小商店。店老板轻蔑的瞟了我手里的鸡蛋一眼说，这么小，要换什么？我说想卖钱，那老板接过鸡蛋，转身拿了五分钱给我，嘴里还嘟囔着，这么小的鸡蛋都值不上五分钱。回到家时，母亲对我说，鸡蛋少了一个，是不是你拿去了？干什么去了？原来，母亲每天的鸡蛋都是有数的，因为养的鸡不多，总共就十来只，而下蛋的也就只有那几只，母亲还等着攒了鸡蛋逢集时卖了钱，买些家用品，或是人情礼分子的钱，这些都需要精打细算的。所以，那些鸡蛋都是有数的，个个都担负着使命的。见母亲追问，我吞吞吐吐，就把赊西红柿的事儿说了一遍，并说鸡蛋被我卖了五分钱，在书包里，说着话我便伸手去掏，可是摸遍书包的每个角落，也没找到那个五分硬币，急忙把书全部倒出来，把书包弄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找到。母亲心疼的责怪我几句，并让我回头上路上去找一找。我顺着回来的路来回找了好几遍，哪里还有那硬币的踪迹？ 第二天，姨奶又挑着担子来卖西红柿，并收上次赊欠的账，通知欠账的同学，下午带鸡蛋来还账。我便上前跟她说昨天拿了鸡蛋，但是你没有来，鸡蛋被我卖了五分钱，结果还弄丢了，回家还被母亲训了一顿。她将信将疑地说，那明天再拿一个来吧，我唯唯诺诺的答应着，便迅速躲进了教室里。一连几天，姨奶都在收账，可能许多小孩儿真的没钱，又拿不来鸡蛋，所以账很难收齐。而我每次都悄悄的躲在别人身后，不敢对视她的目光，因为我也是实在没钱，又不敢再次从家里偷拿鸡蛋的那个人。躲过了一段时间，本以为她已经忘了，没成想，那天经过她的摊前时，被她叫住。她跟我说，本以为我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竟然也骗了她。羞愧难当的我立即承诺，一定会还给她一个西红柿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