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鸣第65章 凤仙花（一）
风吹雨，雨赶风……窗外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象。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让这个世界显得略微喧嚣…… 街上已没有了行人，路边的流浪猫狗也纷纷找地方躲着雨。此刻，在喧嚣的同时……这昏暗的世界里竟有了一些寂静。 客栈内的油灯烧得噼啪作响，火焰微橙色的光充斥着整个房间，让人感到心里暖暖的。 木质地板被两位少年踩出轻微的嘎吱声……林墨玄与赵蜿蜒二人换了一身干燥的衣物，用毛巾擦着头上的雨水。 林墨玄站起身来，去楼底下找老板要了一壶热水。 他在桌子上摆了两个茶杯，将手镯中的一袋茶叶拿了出来。随着茶叶被撒入壶中，一股醉人的清香便在房间里弥漫…… 林墨玄将茶壶盖盖上，与赵蜿蜒坐在桌边，一同等待着茶叶的泡开。 一口热茶入喉……二人立刻感觉到了身上一阵熨帖。 “这茶真不错啊……喝着让人舒服。”赵蜿蜒长吁一声。 其实这茶并不是什么好茶，是这片氛围升华了茶的味道。 “有时候我就想着……在一个下雨或下雪的天，点一盏昏黄的油灯，烧一床暖炕，再整个人钻进被窝里……一边听着窗外的声音，一边翻看手中的市井小说，时不时再来一口热茶……那滋味，怎一个爽字了得！”赵蜿蜒绘声绘色地说着。 林墨玄心中慢慢浮现出这一幅美好的画面。 他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他的心里更为现实，冬雨带来的是泥泞难走的地面，甚至有时候，大地上还会结上一层薄薄的冰。冬雨下的多了，还有可能影响像土豆一类农作物的产量……又或者是，屋中的柴火容易受潮，导致卖不出去。 其实赵蜿蜒的想象也挺好，人，不可能老是活在担忧之中。 又一杯热茶下肚，林墨玄打开了话匣子。“赵兄，你的气‘偏言语’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自己的心里也不太清楚……毕竟才明气境，对自己的气了解还是太少。”赵蜿蜒眼中带着些许惆怅。 “目前知道的是……我的气只有随着言语的说出，才能爆发出最大的威力。”赵蜿蜒指了指自己的嘴。 “还真是个很特殊的气呢……”林墨玄发出一声感叹。 赵蜿蜒笑了笑。“那林兄你觉得什么是不特殊的气呢？” 林墨玄皱着眉头想了想…… “我想不出来……”他摇了摇头，毕竟每个人的气都是特殊的。 赵蜿蜒突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看向林墨玄。“我擅长的是拳法……嗯……算是家中传下来的。林兄，你擅长的就不用说了……肯定是刀法吧！” 林墨玄点了点头，他摸向那挂在腰间的“玄善”。“是的……我擅长的是刀法……大魏刀法。” 赵蜿蜒原本平静下来的神态立马生动了起来……他眼中闪耀着金光，两只手搭在林墨玄的肩上。“大魏刀法……林兄，你是军中人！什么时候入伍的……军中功绩如何……行军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砸向林墨玄，让他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赵蜿蜒突然停顿了下来，清咳了两声，恢复之前的平静，他把手从林墨玄的肩上拿了下来。 “失态了，失态了……”赵蜿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赵兄很想知道行军的日常吗？”林墨玄抿了一口茶。 “想！！！咳咳……愿闻其详……”赵蜿蜒摆正了姿态。 林墨玄思索了一会儿……将一段往事缓缓叙述。 赵蜿蜒在一旁很有兴致地听着，一直聊到了深夜，他们才各自睡下。 梧桐城内，某处小村落。 “感觉怎么样了……”一位长相英俊的男子正对卧床的少女说着。 那少女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极为勉强的微笑。“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喜欢我啊？” 男子一听，用手指弹了一下那少女的额头。“都生病了，还这么不老实……” 男子缓缓地向门外走去。“当然喜欢……从很早以前就喜欢……” 男子的声音很小，小到连他自己也听得都有些模糊。 他出了门……打算去摘几味去热散毒的药材。 屋内，那摆放在靠窗边娇美的凤仙花正悄然开着……淡紫色的叶片上凝聚出点点露水。 坐在床上的少女笑了，如凤仙花一般。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山还是像现在一样青。 少女背着个小竹筐，在山上拾着菌子。 碧清的河水绕着山周缓缓流过，空中薄薄的雾霭染湿了少女的发丝。 她将地上的菌子挖了起来，扔进了背后的竹筐子里。 不知为何，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于是她抬头一望，一朵朵淡紫色的凤仙正在她的手边拼命地开着。少女很惊喜，她轻轻地采下了一朵，放进了身上的空口袋里，然后继续找着菌子。 她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身后的一声本土脏话。 “喂……是你采了这朵花吧？” 少女转头望去，那是一位英俊的男子……他身着一身青袍，看起来有些仙人气质。 当然，若是没听到脏话之前……少女心里肯定会这样想。 “诶……不是……是这片地皮子是你家的？还是这片山头是你家的？老娘采一朵花怎么了……碍着你事了吗？”少女一脸不爽地回怼着，男子一脸不爽地回瞪着。 这便是他们二人相识的开始。 而之后嘛……少女依然来山头上采菌子，而男子也在少女采菌子的时候准时出现。 他很少和少女说话，大部分的时间就是瞪着她，这搞的少女心里一阵烦躁。“你脑子里长香菇啦！天天这样盯着我，搞得我欠你什么似的。” “我在防止你辣手摧花……”男子绞着双臂一脸冷漠的对她说。 少女一阵无语，随后飙了几句脏话。“不就是一朵花嘛……你一个大男人至于吗？嘿……你不让我摘，老娘还偏摘！” 少女飞快地摘了几把花，还专挑凤仙花摘。摘完之后，她晃了晃手中的花束……一脸得意地对男子笑道。 那男子气得脸都绿了……他猛地甩了甩自己的袖子，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山林中。 接下来的几天，少女上山挖笋采菌子，都没有看到那个男子。 “不来了正好，反倒能让我清静……”少女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挖着地上的菌子。 片刻后，她背着满筐的菌子，向着山下走去。 她回头望了望空荡荡的山林，心里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情感。 她用牙齿轻咬着自己的嘴唇，使劲地晃了晃脑袋，想把这种复杂从脑袋里晃出去。 “下雨了？”少女感觉到了雨点滴在自己的头上。 “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她躲在了一片茂密的树荫下。 不久后……雨停了。 雨后，山间的道路变得尤为泥泞。 少女的身上沾满了泥水，很显然，她已经摔倒了很多回了。 “扑通——”随着再一次跌倒，竹筐子里的菌子散落在泥泞的地面上……少女的眼眶开始红了起来，她将沾着泥水的山菌子一个一个地捡进了竹筐子里。 她用袖子干净的地方擦了擦眼，背着竹筐子，继续往山下走去。 雷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如同上天的嘲讽。 雨下起来了，少女的脸庞被打湿了…… 她费力地折了一根路边的树枝，撑着树枝一步一步地走着。 烂泥裹住了她的鞋，使她的双脚有些沉重。这也导致了她不得不走一小段路，就用一根小树枝挑着粘在鞋上的泥。 她走的很慢，走的很小心。 但上天仿佛并不愿意放过她…… 又是一个踉跄，她的手直接从木棍上滑落……整个人摔进了泥坑里，少女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泥浆……活脱脱像一个小泥人。 少女咬了咬牙，她再一次把散落在泥地上的菌子一个一个地捡进了竹筐子里。 “还有一个……”少女的眼睛里闪烁出了疲惫，她的手向着身旁的最后一个菌子摸了过去。 但她并没有摸到菌子，她摸到了一只修长的手。 少女缓缓地抬起了头，她的视线中倒映出了一位身穿青衣的男子。 男子的头发与身子都被淋湿了……他眼神复杂地盯着少女。 少女的身上全都是泥浆，潮湿的衣服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身上，勾勒出一道成熟的风光。 男子脸一红，眼神闪躲着，随后蹲在了少女的面前。 少女的神色茫然，在她脑子愣神的时间里，身体已不自觉地贴向了男子的背上。 突然，她有些想哭…… 少女紧紧地搂着男子，她的头趴在男子的背上不停地抽搐。 风刮得很大，雨水将山的翠绿染成了一片灰蒙。 少女听着风从耳边刮过，突然……她惊奇地发现，这一路竟然一点也不颠簸。 她将头缓缓地抬起，微微地睁开了眼。 少女的瞳孔突然一缩，她看到了山……一片灰蒙蒙的山。 她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直到些许雨水灌进去了才急忙想起来闭上。她在飞，不……是她身底下的男子在飞。 “你家在哪？”男子昂了一下头，抵了抵少女。 片刻后，少女回到了家里，她换了身衣服，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男子把她送到离家不远的小路边就离开了。她看着窗外的雨幕，心里突然有了一些内疚。 “或许在他眼里……那些花也是十分重要的吧。” 耀眼的阳光将泥土中的水分慢慢蒸发，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土腥味。一阵风带着花草树木的芬芳，又将土腥味稍稍地中和了下去。 毕竟是被水洗过，山变得更青了……放眼尽是那诱人的碧绿，甚至让人误以为是在仙境。 山中的地面依然泥泞，少女依旧折了一根长树枝。 上山容易下山难，少女这一次没有像之前那么狼狈。 她回到了她之前采摘凤仙花的地方，少女环顾了四周，依然没有那男子的身影。 其实少女很早就猜到了，这个男子是个仙人。 “喂……仙人，上次的事，谢谢你了……仙人，麻烦您出来一下？”少女在山林里喊着。 她喊了好几声，除了风吹草动的声音，并没有那男子的踪迹。 她傻傻地站在原地，突然她猛地一咬牙。“喂！崽种！快出来！老娘要报恩！”她的吼声在山林里回荡着。 一阵风吹过，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正一脸嫌弃地看着少女。“有什么事吗？” 少女心里十分不爽。“这家伙是贱吗？好好说话不行，非得我骂他才出来。”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向着男子微微行了一礼。“我想为上次的事道谢……” 她从竹筐子中拿出了几捆扎好的凤仙花。然后在男子惊愕的目光下，缓缓地把花种在了地上。 做完这些后，少女并没有看他……而是寻找着周围的菌子。 男子呆愣愣地看着那几株淡紫色的凤仙花，心里涌现出了一些复杂。 少女采完了山菌子，准备向山下走去。却看见了男子正蹲在前方，转头望着自己。 少女没有矫情，她立刻贴在男子的背上。 “哇，是鸟——”少女的眼中充满了欣喜，仿佛她才是空中那雀跃的鸟儿。 “别嚷嚷……”青衣男子有些不耐烦。 “喂……仙人，你再往旁边飞一点嘛……你看那里有好多鸟！哎，你看！这边的山颜色多青啊……”少女在男子的背上左摇右晃着。 男子的脸“刷——”地红了起来……他感觉到了背上有两团柔软在不停地摩擦。 不久之后，少女种植的凤仙花长得愈发旺盛。 而每次少女来这里挖笋采菌的时候，男子都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他们有时互相嘲讽，有时骂骂咧咧，有时又一起欢笑。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不再讨厌彼此。 “对了，仙人，咱们认识那么久，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我叫吕央，仙人，你叫什么。”吕央对着男子笑着，露出两颗虎牙。 “我……没有名字……”男子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些迷茫。 吕央看着这样的他，心里突然一酸。 “原本我只是一株偶尔得了机缘，修行成道的凤仙花而已……”男子闭着眼睛，笑了笑。 “嘛……没有名字没关系……要么我给你取一个吧！嗯，你就跟我姓……你姓吕，既然你原本是一株凤仙花，那么以后就叫你吕凤仙吧！”吕央话刚说完，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急忙改了口。“唉，不行不行……这名字有些难听……那叫你什么好呢？”吕央的心里有些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