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相逢安然一生第3章 不欢而散
“你准备怎么和丫头说?”陆爸有点着急。 “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呗,你那个丫头十足十的缺心眼,要不直说,她压根看不出别人意图。你忘了之前她在法国留学时遇到的那个叫吕杰的小伙子啦?她之前给我打电话还说,暑期在农场一起打工的时候,人家对她很是照顾,就这样,你丫头都没发现人家心意。你说说她怎么就没继承到半点你的机灵劲儿?想当初你和我谈恋爱的时候,冷战闹分手,为了找借口和好,绕了半个城市到我家里借老虎钳子,当时我就觉得你这人套路可真深,虽然借口拙劣但人也真是可爱。” 听到老婆大人谈及年轻时的糗事,陆爸笑眯眯地答道:”老婆大人慧眼如炬,小的这些微末伎俩哪能瞒得过您的法眼,不过是您大人有大量,给我面子,就坡下驴。“ ”丫头要是在感情方面有你当年一半的机灵劲儿,我就用不着这么操心了。“陆妈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是还没遇到对的人,从小到大,无论是念书还是工作,她都没让我们操心,就是感情方面有点迟钝。但是你换个角度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你看看啊,现在这些社会新闻,什么为情所困闹自杀的,恋爱脑被骗婚的,各种新闻层出不穷,感情迟钝,最起码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彻底杜绝了恋爱脑,这样人比较安全。“ ”你净扯这些没用的,你怎么不说她感情迟钝的都要成恋爱绝缘体了。不想和你说了,越说越离谱。“陆妈气呼呼地走到卧室的床边躺下了。 ”你先不要直说,等晚些时候我会问问安然,看她国庆怎么安排,你可不要多嘴。老陈他们的心思要慢慢渗透给丫头,不能操之过急,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可不能牛不喝水强摁头。”陆爸跟着进了房间叮嘱道。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说完陆妈就不吱声了。 老陆心里清楚,丫头出去相亲也有好些回了,除了老婆托朋友,同学介绍的,还有她自己报的大型联谊会,但一直都没遇到合她心意的。丫头的那些女同学,年纪差不多的,都嫁人的嫁人,生子的生子。还有过年回老家的时候,亲戚朋友总有人问及这个话题,有些人是真的出于关心,但也不乏阴阳怪气的挤兑,那意思就是他女儿留过洋又怎么样,在大城市里站住脚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成了老姑娘。 人性就是如此,我希望你过得好,但不希望你过得比我好,只要让他们发现你身上一个弱点,他们就会用这个弱点去攻击你,让你无措,从而得到自我满足。老陆其实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觉得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为什么要因为别人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搞得自己精神内耗,他们张嘴就来又不用替女儿的幸福买单。说什么由他们去吧,你越是在意,自乱阵脚,越是让这些想看戏的人洋洋得意。只不过自家老婆神经有些脆弱,女儿的婚事一天没提上日程,她的心就一直悬着。 老陆也上了床躺下来,他想了想陈家那小子,还是觉得不大中意,心里思忖道:算了,不想了,回头找机会探探丫头口风,看她是怎么想的。他翻了个身也睡去了。 向奕生和林阳吃过饭后,就按预定的时间到房产中介那里看房,他们总共看了4个小区6处房子,最终选定了前海汉京九榕台的一个三居室,朝向、采光都很不错,家电齐全精装修,小区的绿化很好,物业安保也都是顶级的,最重要的是离公司很近,驱车只需二十来分钟。两人合计了一下,敲定了房子,便让中介打电话通知业主过来签合同,双方很快就签好了合同,一年起租,逐年续签。 因为林阳才回国,还未来得及买车,所以只能让向奕生帮忙搬家,好在他行李带的不多,只一个32寸的大号行李箱和一个20寸的小箱子。向奕生驱车陪林阳去下榻的酒店办理了退房手续,就把他送回了新居。 签合同的时候向奕生特意向房东打听了周边的环境,小区附近就有几个大型商超:万象城,泛海城市广场,汇港购物中心,还有华润万家。二人放下行李,就直奔商超,向奕生给林阳简单的置办了些日常用品,并让他好好休整两天,下周一再去公司办理入职手续。他把自己的车丢给林阳应急,等下周末,二人去车行买了新车再把车子开回来。 林阳对于能回国和向奕生共事是很高兴的,虽然他们几年没见了,但感觉向奕生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成熟稳重,热心体贴。为了表示感谢,晚上林阳做东请向奕生吃了顿港式快餐。 林阳的家境一般,父亲是文化局的副科级干部,母亲是一名妇产科护士,因为成绩优异,才申请到公费出国留学的名额。刚去美国的那两年,他过的苦哈哈的,第一份兼职还是向奕生帮他介绍的,他在领到第一份薪水后决定请向奕生吃饭,请的就是港式快餐,那是他当时唯一能请得起的。转眼几年时间过去了,他们都成长了,各自有了变化,但是林阳心里知道,他和向奕生的情谊不会变。 晚上高兴,向奕生喝了点酒,他找了代驾,等他回到自己位于深圳湾一号的公寓时,已经过了10点。他准备先洗个澡,再把下一周的工作安排梳理一遍。 当他出浴室的时候,发现客厅茶几上的手机有一条未接来电,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是母亲。向奕生除了有异于常人的数字敏感度还能过目不忘,所以他的手机之前是不存储联系人姓名的。不过后来被张文斌吐槽说这样一点也不接地气,活像个数字存储器,于是他从善入流,改了这个习惯。但是母亲的电话他却始终没有保存。 他裹好浴袍,拿浴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默默地走到落地窗前拨通了电话。 “刚刚在做什么?怎么没接电话?今天出门了吗?”一个清冷的女声在电话那头响起。 “刚到家才洗了个澡,手机放外面了,没接到。前两天林阳回国,今天给他接风,下午陪他去看了房子,忙了一天。”向奕生没流露什么情绪,静静地答话。 “哦,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美国的学弟?他答应回国来帮你了?” “是的,他专业不错,原来在学校的时候就挺刻苦的,我之前在国外,还帮过他点小忙,回国这几年没没和他断联系。现在公司步入正轨,规模扩大,我也需要有个专业过硬的人帮我,所以就向他递了邀约。没想到,他这么仗义,二话没说就把硅谷的工作辞了来深圳投奔我了。” 提到工作的事,向奕生显得有些兴奋,本来他也不太确定林阳是否愿意放弃美国的一切,回来帮他,但有一件事他是笃定的,那就是林阳和他一样,是对专业有热情的人,不仅如此,他们都有雄心想改变现有的行业格局。幸运的是,这次他赌赢了。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细节,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刚刚的雀跃与兴奋被突然打断,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电话两端都开始静默。 可沉默并未持续多久,“我看到新闻了,听说你的公司现在正在筹备跨国并购?之前你去美国深造的时候,一意孤行,没有听从我的安排学习商科,非要改专业去学什么计算机,我也没有阻挠,心想,由着你的性子,让你小打小闹在外折腾几年,等在外面摔了跟头,知道痛了,就该回家了。结果呢,你回国也不进自家公司做事,非要拉着张家那小子创业。创业那么辛苦,有家业却不继承,你做这些,我根本看不出有任何意义。这些事已经过去了,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今天,我就想问你要句准话,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把外面的公司处理了,回家继承家业?” “都和您说了多少遍了,我是不会回去接手公司的。妈妈,您能不能理解理解我,让我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不喜欢也不会接受您的安排,我只想过自己想过的人生。”向奕生尽量保持冷静,但是胸口的起伏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呵,当年那个男人离开家的时候也是这句话,想过自己的人生。我也想过自己的人生,可当年有谁问过我的意愿?!自从那个男人离开,我一个人苦苦支撑,一边打理公司,一边还要照顾你,你为什么就不能放弃你所谓的崇高理想,为我考虑考虑,分担分担?我为这个家付出的难道还不够多吗?真不愧是那个男人的儿子,和他一样的自私,没有担当!”电话那头的女人想到往事,情绪激动,声音愈发歇斯底里。 “妈妈,您现在不够冷静,我想关于接手公司这个话题,等您心平气和了,我们再讨论,还有,我今天跑了一天了,现在只想安静地呆一会。”对于女人无端的指责,向奕生照单全收,并未出言反驳,他心绪平稳的出奇,觉察不出一丝波澜。 似是察觉出儿子的异样,女人也不作纠缠。”下周二是你外公大寿,你抽时间回老宅看看,你都多久没回去了?老爷子前两天还在念叨。“ ”知道了,我会抽时间回去的。妈妈,您早些休息。“说罢,向奕生挂断了电话。 似乎每次和母亲交谈都会弄得不欢而散,他们的相处模式一向如此,母亲对他既爱又恨,爱是因为自己是她的骨血,是她生命的延续;而恨是源于他的父亲,那个背叛婚姻,离她而去的男人。向奕生的眉眼和他实在太像了,以至于顾文慧每次看到这个儿子都会联想到那个给自己带来伤害的男人。 虽然母亲说自己和父亲长得很像,但向奕生已经记不太清父亲的模样了。自父母婚姻破裂,父亲离家,母亲就撕毁了家里所有有关父亲的照片,不久后又带着自己搬离了原来的军区大院,仿佛父亲只是一个抽象的代称,有关于他的一切痕迹,仿佛从他离开的那天起,就被彻底的抹去,永远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印象中父母短暂的婚姻里,永远都是无休止的争吵,还有争执间瓷器摔碎的破裂声。 向奕生的外公和爷爷是出生入死的老战友,后来外公退伍从商,一手创立了现在的丰隆集团,而爷爷则一直待在部队发展,后来领少将军衔。两位老人,一心想结为儿女亲家。他父母那个年代,自由恋爱本就不多,婚姻大多还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这样,没什么感情基础的两个人在父母的安排下步入了婚姻。 好景不长,性格强势的两个人经常因为琐事争吵,起初,为了顾及老一辈,向爱国还能容忍退让,奈何妻子变本加厉,常常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更让人不能忍受的是,她经常疑神疑鬼,总担心他和外面接触的女人有染。 部队文工团的一个小姑娘因为着急参加文艺汇演彩排不小心撞到向爱国的军车,结果就被顾文慧告到了文工团,弄得人家小姑娘名誉受损、前途尽毁,不久就退伍返乡了。 最终,向爱国出轨了,他被妻子的无理取闹弄得心烦意乱,跑出去喝酒,醉酒后和歌舞厅的女人发生了关系。他想的其实很简单,既然你不相信我,天天在家里闹腾,疑神疑鬼,那我就出轨给你看,好歹把罪名坐实了,省得白担罪名。 外面的那个酒家女也是个胆大的,跑过来纠缠向爱国,就被顾文慧发现了。 原本她就是家中独女,大小姐脾气,这个婚当初结的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所以在知道丈夫出轨后,越发觉得委屈。她到向老爷子那里控诉哭闹,搞得家里人仰马翻,向老爷子自知理亏,亲自让卫兵绑了向爱国,带着他到老战友这边请罪。顾老爷子知道自己闺女是什么德性,深知小俩口闹到这一步,女儿身上也有一半过错。自责自己没有把女儿教好,养成她这么个骄纵性子。 向爱国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离婚,可以道歉认错,但婚必须离,他就是不想继续和她纠缠。 这可把向老爷子气得不行,立马表态,只要儿子敢离婚,就净身出户,从此以后父子断绝来往,权当向家没有这个儿子。可即便如此,向爱国也不曾松口,他郑重地向老泰山道了歉,说愧对两位老人的期许,但是自己不想一条道走到黑。顾丰隆也是无奈,他知道覆水难收,而且他清楚,经此一闹,向爱国在部队基本升迁无望了。他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女儿,再看看一脸憔悴的女婿,最终还是松了口。 顾文慧没想到会最终会是这么个结局,她没想闹到离婚这一步,但是看两位老人的态度,是不愿再插手了,于是她便用儿子威胁丈夫,希望他能回心转意。但是向爱国依旧没有松口,他主动放弃了儿子的抚养权,即便顾文慧继续用探视权作威胁,他也没有退让。鸡飞狗跳的婚姻已经把他弄得精疲力,他不想再继续了,哪怕要让他付出舍弃自己骨血的代价。 在办理完转业手续后,向爱国回到那个发生过无数次争吵的家,他草草地收拾了几件常用的衣物,离家的时候什么也没拿,只一只皮箱。向奕生还记得那天,天阴沉沉的,雨要下未下的样子,天空阴郁得让人难受,那是他最后一次见父亲。他只是把自己招呼到院门口,叮嘱道以后要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自责道以后会在自己的生命中缺席,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时至今日,向奕生对父亲的记忆还停留在他离去时的背影,午夜梦回,这个背影还时常在他脑海中浮现。 其实小的时候,张文斌和向奕生关系并不好,为啥?因为向奕生太优秀了,长得好、家世好也就罢了,智商还出奇的高、上学还跳级,别的书呆子都是弱不禁风,他倒好,体育还全能,跟他比起来,军区大院里的孩子仿佛啥也不是。而张文斌,从小就是个浑不吝,逃课、打架样样都来,经常把他爹气得跳脚,院子里的孩子最常看到的场景就是张文斌被他家老爹拿着军棍满院子追着打,那青春期过得是相当叛逆。 向家的院子经常传来夫妻吵架的争执声,每当这时,向奕生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院墙角边蹲着,手上拿一根树枝在地上瞎画。这情景被张老爹看到过几回,他有时也会出面劝劝,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看着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向奕生,张老爹总觉得这孩子冷静成熟的让人心疼。再想想自家那个混世魔王,他不免默默感慨: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人常说无缘不成夫妻,无债不成父子,人家儿子样样优秀,是来报恩,光宗耀祖的,自己家的兔崽子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原本张文斌就嫉妒向奕生,觉得他样样出挑,但性子清冷,感觉他特别装,加上自家老头还时不时拿他和自己作比较,张文斌就觉得这孙子愈发的面目可憎了。 大概是为了维持威严,生怕影响了自己在大侄子心目中的形象。每当老张教训儿子被向奕生撞见,他都会默默收起棍子,降低音调。久而久之,张文斌也学精了,只要他一惹祸,就往向奕生家院子跑,这样他老爹也拿他没辙,只能暂时作罢。慢慢的,张文斌觉得向奕生还有点用,也就没那么讨厌他了。 张文斌一直知道向奕生父母感情不好,经常吵架,但是从没想过俩人能闹到离婚。 他是亲眼看着向叔叔离开的:褪去军装的八尺男儿,半蹲着身子在院门口对儿子作最后的叮嘱与告别,然后颤巍巍地起身,拎着仅有的一只皮箱,头也不回地走了。而向奕生既没有挽留也没有吵闹,只是静静的,眼里含着泪,那是张文斌第一次看见向奕生哭。 曾经有一次顾阿姨和向叔叔吵架,她发脾气摔了一个装饰用的磁盘,跑过来拉架的向奕生被飞溅的磁盘碎片割破了头皮,血滴了一地,就是这么个惨况,张文斌幸灾乐祸跑来看热闹的时候,也没看到他流哪怕一滴泪。 就是父子离别的这一哭,让张文斌彻底地心软了,他头一次破天荒的觉着自己真不是个东西,人家爹都跑了,已经够惨了,自己还老跟人过不去。他暗暗下决心以后要做向奕生一辈子的好哥们。 男人的友情有时候来的就是这么莫名,可能向奕生自己也没想到,父母破裂的婚姻会成为他和张文斌兄弟情谊升华的催化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