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深几许第90章 宫变
端阳节后,宋明奕受封太子入主东宫。 宋明思在夺嫡中败下阵来,圣上为了帮宋明奕铺好后路,决定让宋明思不日前往封地。 圣上的身体日益衰败,说不准何时就会驾崩,他不可谓用心不良苦。 朝中诸位重臣,曾暗夜进入他的内室接受这位命不久矣的皇帝临终之托,连玉衡也在其中。 而宫变那日,正是宋明思要去往封地的前两日。 羽林军的内应为他打开了宫门,他带着五城兵马司和驻扎在陪都洛州的一万大军,直逼圣上的寝宫。 今夜陪侍的后妃,正是宁妃。 她带着事先安插在紫宸殿的宫人,挟持了天子。 宋明思几乎是逼着圣上改了立太子的诏书,圣上已快油尽灯枯,他宁愿引颈受戮也不欲使宋明思名正言顺登上太子之位,故迟迟未在新诏书上盖玉玺。 宋明奕带兵前来救驾,宋明思早有防备,在宫中设下埋伏,射杀太子于含元殿外。 太子入住东宫一个月后,圣上驾崩于紫宸殿中,宋明思登基,成为新帝。 玉衡心中郁郁良久,每日当值不曾在面上显露出来,竹卿却知道,他在因为卫勉的死而难受。 卫勉在宫变一战中重伤殉职,自玉衡正式任命兵部尚书后,羽林军就交由卫勉这个副统领来接管,玉衡只是偶尔过问两句,而卫勉为救先皇,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新皇登基,玉衡也卸去了羽林军统领一职,由原东宫卫率担任。 对于竹卿而言,她更难以面对的是章平。 章平的夫君,竟不知何时投靠了尚是王爷的圣上。 她失去了嫁人后唯一的朋友。 他如今效忠的是当今圣上,而玉衡显然是被圣上针对了。 “谁能想到洛州大营的统帅,是太后的表侄呢。”玉衡揉着眉心,现在他的头痛病犯得越来越频繁。 竹卿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让玉衡靠在自己肩上,玉衡也顺从靠了过去,企图从竹卿身上寻得一丝心安。 竹卿道:“那年春猎,我无意间救了赵王,坏了…太后和圣上的计策,不知他们是否怀恨在心,为王府招来祸患,我这几天总是不安心。” 玉衡依偎在她怀里,轻嗅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气,他道:“不会,你好好养着,身子要紧。” 然而不知是何处得来的消息,有人在朝中公然检举忠王府包庇逆贼,他们知晓青池并未伏诛,而是被玉衡暗中替换了下来,此事一出,朝中哗然一片,接着就有御史揭发出玉衡曾在母丧期间与青楼女子过从甚密。 雪儿亲自画押,又拿出几件玉衡的贴身衣物来做罪证,证明他常宿在千芳苑。 雪儿所言句句属实,玉衡半点抵赖不得。 御史商议多日,条呈上写的满满当当。 欺瞒天子收留逆贼罪同谋逆,不守母丧不尽孝道罪加一等,宠妾灭妻枉顾朝廷法纪等等数条罪状下来,玉衡被革了兵部尚书之职,在府中闭门思过一月。 他只抱着宁儿一言不发,竹卿想去劝他宽心,瞥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湿润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最后只是安静坐在他身边,逗宁儿和小福玩闹。 这日快入睡前,玉衡忽然道:“怨我吗?” 竹卿抓住他的手,手心潮湿一片。 她说:“怨你什么?” 玉衡道:“我放任自己的私心情欲,招惹雪儿,又偏宠乔姨娘。你本是最无辜的,以后或许会因为我而受罪,你应该怨我。” 屋子里静得很,彼此呼吸声听得一清二楚,玉衡的呼吸乱了几分,胸口有明显的起伏。 他到底想不想让自己怨他呢? 竹卿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想给他一些温暖。 “可你被责问的原因不止这些,你救了我师父,同情逆贼,这才是你最大的把柄。”竹卿深呼吸一口,“我从来都没细想过,原来你保住师父是冒着抄家灭门的危险。” 玉衡笑了一声:“我也想过或许某日我会因此获罪,但是我就想赌一把,赌你有天会回来,赌他是你的弱点我能利用他让你嫁给我,赌我做的缜密不会让人发现…可这世上,多得是拼命想往上爬的人,如同曾经的我自己。新帝登基,那些人正缺表忠心的机会,出卖我是最快最稳的方法。” “我不想你死。”竹卿声音突然哽咽,“你会死吗…你死了,我和宁儿怎么办…她那么小那么可爱,她还不会叫爹爹和娘亲…” 她伏在玉衡胸口,茫然无助哭泣。 玉衡紧紧抱住竹卿,尽管他也不知前路如何,但此时此刻,他只想尽自己所能给予竹卿最多的安全感。 他擦干竹卿的眼泪,故作轻松:“不会,我哪能那么容易死,你这个坏蛋当初伤我那么深一道口子,我还不是好好活下来了…王府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有事。” 他感受着竹卿的体温,摸上她的背让她放松,又忍不住问她:“如果我没死,而是被贬为庶民,只能过平凡百姓粗茶淡饭的日子,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按例王妃作为皇室成员,除非被废,否则至死不可改嫁,可他若是成为庶人,竹卿就有权利与他和离,改嫁他人。 沈则至今未娶,玉衡始终在意他说的那句话。 他养不好的女子,沈则愿意替他养。 这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威胁。 竹卿未立即回答,玉衡按耐不住迫切想知道答案,堵上她的唇轻轻咬着:“你会与我和离吗?” “我怎么看也不像嫌贫爱富的人吧。” 竹卿回应着他的浅吻,手伸进玉衡衣襟抚摸着他胸口的伤痕。 她说:“如果是从前,我巴不得跟你和离再也不见你…可倘若你落魄了,我也断不会抛下你一个人另寻高门。”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即便她如今对玉衡的感情不过尔尔,可要真让她做出夫家落难就立即另嫁的事,她却做不出来。 也太不够义气了。 玉衡似乎有些感动,下颌搭在她额头上轻声叹息,抱在竹卿的手臂微微收紧,他道:“从始至终,都是我对不住你。” 竹卿在他颈边蹭干眼泪,笑道:“纵然你之前对我那么坏,可我一个从小乡野长大的人,也有幸能做得了王妃,过了几年从前都不敢想的尊贵体面日子,你对我的那些坏,我便给你减半记着,以后你慢慢赔给我就是,不许耍赖。” 哪怕成了寻常百姓,相互扶持着,日子也能过下去的吧。 玉衡如何能不知她的情意,心头的烦躁消了许多,只要能留着一条命,再难也能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