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深几许第38章 上元灯会
玉衡跟在小师妹身后，脚下凌乱地迈着步子，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竹卿。 眼前的路他走过好多遍，曾经他去找竹卿一起练武的时候走的极熟悉。 站在她的房门口，却连推门的勇气都没有。小师妹蹑手蹑脚的进门，顷刻就出来了，抬眼看他：“姐姐刚睡醒，你进去看看她吧。” 说完让玉衡进屋去，自己在外面守着。 数月连续不断的服药使得整个屋子都沾染了极浓的中药味，玉衡不由得屏了屏呼吸。屋子里静极了，他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那么清晰的印在耳边。 竹卿就在床幔后背对着他，他走过去坐在她床边的凳子上。 刚一看见竹卿的脸，他就心中一惊。 竹卿的脸色不似往常，此时的她苍白不已，头发散落在肩上，更显出她的憔悴和疲惫，身形消瘦的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上的衣服。 “你来了。”竹卿先他一句开了口，声音沙哑。 玉衡点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听说你病了很久，我来看看你。你…瘦了，人也憔悴不少…” “我那天那样说了你，让你当着人丢脸，难为你还想着来看我。”竹卿挑明了话头，“那天算是我对不住你，你也是好意。” “那没什么的。”玉衡装作早已忘记的样子，“我早都不放在心上了。你这伤，怎么样了…” 竹卿强行挤出一个无力的笑容：“算是老毛病了，当时也没想到会这么厉害，好在现在也没什么大碍，慢慢养着就是了。冬天病好的慢一些，大夫说到了春天就会好了，到底是年轻，没什么挺不住的。” “最近天冷了，你没事就不要出去了。前些天刚下了场大雪，山路滑的很。” “好。” “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跟我说，我去帮你买。” “好。” 玉衡还是忍不住去看竹卿的脸，五六个月没见，没人知道他有多想她。 梦里一夜夜都是她，时而冲他发脾气，时而对她笑，梦醒后他总会伤怀很久。 竹卿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他的折扇，递给他：“这是你送我回来那天不小心落在我这儿的，当时忘了还给你。这还是夏天的时候留下来的，如今已经冬天了。” 玉衡接过折扇，那天他走出竹卿院门的时候就意识到忘了拿回扇子，不过他的小心思让他没有立刻回去要，想着哪天再去找她的时候，这扇子就是一个极好的借口。 没想到等扇子真正拿回来时，却是这样的场景。 “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话要跟我说吗？”竹卿直截了当的问道，她不耐烦再这样不明不白拖拖拉拉下去了，她知道玉衡是被小铃铛带来的，小铃铛一心为了她，她不能让小铃铛的心白费。 玉衡的心在挣扎，他不知道如果竹卿拒绝他后他该怎么继续和她相处下去，到时候恐怕连朋友都没得做。 终究是没有张口。 小师妹在门口听到他们的对话，不屑地在心里骂着玉衡这个没出息让她看不起的男人。 竹卿厌烦的别过脸，失望的情绪蔓延至全身，她再也不想跟玉衡多说一句话。 “小铃铛。”竹卿朝门口喊了一声。 小师妹应声进门，守在她身旁等她开口。 “我累了要休息，你帮我送师兄出去吧。” 竹卿的声音已控制不住的颤抖，连他的名字也不愿叫一声，只客气的称呼他师兄。 和那天玉衡送她簪子时喊的师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语气，那天是调侃，现在则是刻意保持距离的疏离和冷漠。 竹卿下了逐客令，小师妹也请他离开，玉衡无奈而依依不舍的站起身来，对竹卿道：“你既然身子不适，我就先走了。” 竹卿始终不愿再看他一眼，只面朝着墙。 玉衡刚走一两步，竹卿忽开口道：“等等。”玉衡脸上一喜，以为是竹卿要他留下。 竹卿拿出了一支玉簪，话里不带丝毫感情：“我前不久才知只有有情的男女会互送发簪，当日是我愚昧无知才收下了它，你我份属师兄妹，我再留着也不合适。现在把它也还给你，以后你若是遇到心爱之人，再送出去也不迟。” 小师妹接过玉簪塞在玉衡手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玉衡似还有话想说，小师妹已客气的请他离开了。 估摸着玉衡出了院子走得远了，竹卿才流下泪来。 “我给过他两次机会，他一句都不肯说。既然不说，那就算了吧。”竹卿哭过一场，反而好受了许多。 心里通透再无挂碍，只一心一意地养着身体，如此不过十余天的时间又是一意图强，每天老老实实的吃药。一番调理下来竹卿的身体好了不少，逐渐能走远路，也能和众人一起吃饭了。 等到了年前几天，除了还是不能使刀剑，竹卿已和往常一般无二。 竹卿身体恢复，青池心中悬着的石头也放了下来。竹卿病着这几个月，他焦头烂额的寻医问药，奈何这是女孩儿的心病他也无计可施，金灵儿的无意之举反而解开了她的心结。 玉衡既然不可托付，他也该想想别的办法了。 有时候竹卿去吃饭，还是能见到玉衡，竹卿也不会和他再打招呼。端了饭菜一个人吃着，和他几乎如陌路一般。 旁边有几个知道玉衡对竹卿的心思，见两人这般情形也是费解。想问问玉衡又忌惮他的身份，不在人前提这件事，已经是众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就连躲不开不得已擦肩而过的时候，竹卿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过了新年没几天就是元宵灯会的日子，青池叫来了竹卿，跟她说着一件大事：“为师有几个多年的好友，这几天来长安游玩想顺便去看看元宵灯会，到时候师父会和他们一起聚一聚。其中一位是龙泉山庄的庄主，他的儿子也跟着一起来了，年轻人跟着我们几个人也没有意思，等灯会的时候你去陪他逛逛灯会，四处走走。” 竹卿答应了，又想起一直嚷嚷着要去看灯会的小师妹，求青池：“我能不能带上小铃铛一起…” 青池看她小心翼翼试探的模样，大手一挥同意了：“行啊，到时候想去的人都可以去，随便逛。” 竹卿开心的答应了，去告诉小师妹这个好消息。 青池心思转动，他让竹卿专门去带着这位公子逛元宵灯会，可不是热情好客这么简单。昨天他会友时见到了这位好友的儿子，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青池还听说他的龙泉剑法深得他父亲真传，已然是位高手了。 尤其是还未娶妻，青池心中的算盘飞快的打了起来，竹卿若是嫁了他，未来也是一片安稳吃穿不愁的。 元宵灯会晚上才最好看，下午的时候竹卿就和这位公子见了面。 师父早就跟她说过这位庄主姓萧，他儿子叫萧景梧，故而见到这位公子的时候，竹卿就很聪明的喊了声“萧公子”，屈膝略施一礼。 “竹卿姑娘。”萧景梧弯腰回礼。 萧景梧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披风，内里同是浅灰色的长袍，隐隐现出几条花纹来，用黑色的丝线勾勒成形，精致但不繁复。 他的侧脸俊朗而有轮廓，深邃的眼眸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脸上带了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鼻梁挺拔唇红齿白，他生的实在是很好看。 萧景梧见到竹卿第一眼也是惊艳，目光深深被她的眼睛吸引，女孩脸如荷瓣般娇小甜美，樱唇轻启齿如含贝，这些都比不上她的眼睛，眼中秋水盈盈，只是看他一眼他就已经放下心中的防备。 一袭长发用发簪松松挽起而后垂至腰间，她整个人被一件月白色的披风拢在其中，娇俏不已。 几个人陪萧景梧吃了饭，坐着说笑一会，外面逐渐熙熙攘攘起来。 小师妹往外一看，天不知何时已经黑了，街上的花灯亮了起来，人头攒动热闹不已。 一行人走在街头，竹卿跟萧景梧走在一起。 “听说长安的上元节最是热闹，我从未来过，今天一见名不虚传，大概全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灯会了吧。”萧景梧感叹着上元灯会的热闹。 竹卿看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十分喜爱，花灯多样让人目不暇接：“我虽然在长安，也不是每次都来的。我们离这长安城中也不是很近，有几年特别热闹的就会来看看。” 街上的人群嬉闹着，有卖瓷器娃娃的，还有几个套圈的小摊，卖桂花糕的锅里热气腾腾，在空中升起阵阵白雾。戴着昆仑奴面具的人在大街上追逐着，遇见人还会故意挡着和对面的人玩笑，竹卿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眉眼含笑开心不已。 小师妹看到前面有卖糖人的小摊拉着几位师兄去买糖人，师兄们也都宠着她有求必应。 萧景梧很细心的察觉到竹卿很喜欢街边的桂花糕，经过一个卖桂花糕的小摊时她都会看一下，于是停下来买了一支桂花糕给竹卿。 “多谢萧公子。”竹卿接过桂花糕咬一口，甜蜜的滋味最是让人心情愉快。看见他并没有给自己买，好奇道：“你不吃吗？” 萧景梧道：“我不爱吃甜的，吃多了牙疼，大抵你们女孩子都是爱吃甜食吧，也不是什么坏毛病。” 竹卿可惜道：“那你可吃不到太多好东西了，长安好多东西要放糖才好吃呢。而且甜食会让人开心，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那我再买几个给你吃？” “不用了，光吃这个也太腻了，长安的好东西还很多呢！”竹卿赶紧制止萧景梧这可怕的念头。 竹卿高兴的情绪感染了萧景梧，他也不知不觉开心起来，觉得上元灯会虽好，都不如身旁的人。 “你有喜欢的吃食就告诉我，我买给你吃。” “你是客人我是主人，远道而来当然得我请你啊…”竹卿吃完最后一口桂花糕，全然忘记嘴里的糕是这位客人买的。 “在外面让女子花钱，可不是我的作风。”萧景梧打趣道。 竹卿也不客气：“你想买就你买吧，我一个月就师父给的一点零花钱，可没你富裕。” 萧景梧意外她的坦然：“你倒是有话就说。回头我跟你师父说说，涨涨你的零花钱。” “那可真是个好主意…”竹卿自顾自道。 萧景梧无语凝噎。 相处不过半日，他就发现竹卿实在有趣，看着一副白白嫩嫩好欺负的样子，心里的鬼主意却多得很。 此时的她，拿了副面具挡在脸上，透过两个眼睛看他。 “你要是喜欢，就买下来。”萧景梧正要掏银子。 竹卿一把按住他的手劝阻他：“这东西我有好几个呢，往年的上元灯会师父都会给我买，实在是不用了。” “你倒节省。” 萧景梧突然发现一行人只剩下了自己和竹卿，问道:“你师兄师妹呢？他们去哪儿了…” 竹卿放心道：“有解枫师兄陪着她怕什么，她肯定是跑到前面玩去了。听说今年有大鳌山，很好看呢，她去看鳌山了吧。我们走的这条路也能到。” “你师妹这么信任我啊，舍得把你一个人交给我。不过我听说你武艺也是不凡，也不怕被我欺负。”萧景梧玩笑道。 “实不相瞒，我年前曾经身受重伤，伤口虽然已经痊愈，但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肆意了。”竹卿无奈道：“如今和不会武艺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萧景梧略略惋惜。 路边有几个设了灯谜的店家，用一些小玩意来吸引着过路的人，有几个人在底下仰着头猜着，有人猜中了兴高采烈的去写谜底，答对了店家将奖品如数兑换，再撕下谜面，猜错了只能垂头丧气。 竹卿起了兴致，拉着萧景梧去猜灯谜。 一连猜了三个灯谜都没猜上来，竹卿大囧。奖励里有一个陶瓷娃娃竹卿很是喜欢，只能咬牙切齿的离开。 萧景梧想买下瓷娃娃，却被店家告知用做奖励的礼物概不出售，想要得到只能猜对灯谜。 两人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