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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梨

救我于世间水火38

谭公公也加入了“暴怒”队伍,他虽为宦官,但一向以忠直、仁善自诩,是在前朝难得有好名声的宦官,如今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骂,如何能忍? </p>

谭公公还想要说什么,备受打击的弘治帝反而最先反应过来,“老伴,传白卿、戴卿、屠卿,大案,不要伤其性命,三司共审,明正典刑,朕岂是昏聩之君。” </p>

刑部尚书白昂、右都御史戴珊、大理寺卿屠浦,都是干练、清正之辈,当朝有名的君子。 </p>

朱晴只听到这里,就被拖了下去,关在刑部的牢房之中。这种上达天听的案子,人人瞩目,反而事事处处要依着规矩来,外人弄鬼的机会少。朱晴被剥去女官外裳,摘掉金簪银饰,套上一身粗布囚服,头发用一根木簪挽住,丢在昏暗的牢房里。吃的是劣等米,喝的是生水,不知给关了多久。朱晴吃着这些,心想,再不审问,自己不知撑不撑得到上堂那日。 </p>

正式被审问的第一天,开堂就是一顿杀威棒,先打,打过之后,两个女衙役拖着软到的朱晴,把人拖到堂上。 </p>

国舅!元旦!坤宁宫! </p>

这么多耸人听闻的因素叠加在一起,怎么能不让人议论。听说皇后骤闻爱弟遇难,当场吐血惊厥,昏睡中还伴有呕吐,御医都不敢回家,直接住在宫里,生怕一个不小心,要给皇后陪葬。 </p>

三司之中,以刑部为尊。刑部尚书白昂也是从御史台历练出来的,与两位同僚相互谦逊之后,坐了主位。左手边右都御史戴珊,右手边是大理寺卿屠浦,三司同审,非罪大恶极、案情重大者不能也。 </p>

白昂居中端坐,一拍惊堂木,喝问道:“堂下何人?” </p>

朱晴的屁股和大腿被打得鲜血淋漓,不能跪着回话,只对两旁的女衙役道:“扶着我,官员过堂,不跪。” </p>

白昂摆摆手,让两位膀大腰圆的女衙役把人架起来。 </p>

把重心放到两个女衙役身上,朱晴好受多了,忍不住对两个女衙役道:“轻点儿,我只是戴罪,又不是真有罪。” </p>

别说,这种自信,还真让两个女衙役忍不住放轻动作。这年头,能入大狱的女人,除非倒霉被牵连,谁又不是狠人呢? </p>

“大胆人犯,为何不答话?”白昂又一拍惊堂木。 </p>

“白大人恕罪,只是调整一下站姿,不然,我答不了两句话,就要晕过去了。”朱晴虚弱得笑了笑,“臣乃尚服局六品司衣女官,姓朱名晴,本是京城菜户营民女,父朱彪,母唐氏,有一姐一弟。我入宫时,父亲是童生,卖了我和姐姐想换银子入国子监。如今,我也不知姐姐下落,父母弟弟情况。” </p>

“我被原尚服局司衣女官赵氏引入宫中,在清宁宫做粗使宫女,后来被太皇太后提拔为女史,赐给皇后做伴读,一路被提拔为司衣。” </p>

“如你所言,一路深受皇恩,为何行刺国舅?做此大逆不道之行?” </p>

“坤宁宫女史韩翠儿,是我认的妹妹,她被大张、小张奸污,皇后不为其做主,反而逼她委身张家。我正在为其筹谋脱身之法,元旦日,坤宁宫管事刘婆子受皇后之命,逼杀韩翠儿。皇帝知晓之后,有包庇之意。我知道没人能为妹妹报仇,所以亲手杀了二张。” </p>

“一派胡言!宫中禁止私藏利器,若非早有谋算,你怎会有匕首?” </p>

“的确早有谋算。大张、小张好色,品行低劣,这不是他们在宫中第一次奸污宫女。只是以往的小宫女闹不到明面上。大张对我觊觎已久,我为自保,早早藏好了匕首,当时的想法是,若是大张强迫,我就自杀已保清白。” </p>

“若是为自尽留的匕首,怎么能那么干脆利落杀人?还说没有帮手,快速速招来!” </p>

“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我忠心耿耿为皇后办事,皇后却想让我给腌臜的大张做妾,这我如何忍得?可皇后终究是皇后,我不愿意,也只能周旋,不能拒绝。我找太皇太后求情,本计划着以清宁宫旧人的身份出宫,逃到南方去,让张家找不到就是。谁知突然得知妹妹死讯,无人做主,当晚大张还口出狂言,我一时激愤,直接把人杀了。” </p>

“你只是一弱女子,怎么能同时杀死两位国舅?中间可有人相帮,你若如实招来,本官定然秉公办案。” </p>

“我说的就是实话。当日,在御前,皇帝明摆着要拉偏架,二张自然有恃无恐。大张见了我,直言我若不从了他,他便是先奸后杀,有皇后姐姐、皇帝姐夫撑腰,我死了也是白死。我先时也不敢反抗,跑回自己房里,他追了过来,我摸到匕首,趁机杀了他。小张也是自己跑来我房中,这才被我杀了的。至于力气?人在濒死的时候,总能爆发出自己都想不到的力量,大约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p>

“匕首是什么地方来的?宫中不许私藏利器!” </p>

“弘治三年,我有吉梦,元子将于五百日内降生,皇后令有司做灵位参拜,做工的匠人留下的。” </p>

“宫中匠人出入皆有门禁、检查清楚,怎会遗漏如此重要的东西?你与匠人有何联系?” </p>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丢,我捡到了,自然而然就留下了。” </p>

“好个自然而言,若非心有歹意,为何要留此等利器。” </p>

说了这么多话,朱晴有些累了,换个姿势靠在女衙役身上,幽幽一叹:“白大人,你是男子,自然不懂女子在这世上的艰难。我每时每刻都感觉自己活在危险之中,一把匕首,也许不能杀人,但能自杀,给我个心里安慰。大人看我出身贫寒,却能凭女子之身读书入宫,就知道我聪明,若我是男子,得意了就出仕做官,失意了就浪荡江湖,凭我的聪慧,总能有一席之地的。可我偏偏是女子,本身就是父亲的财产,如何能做自己的主。当年父亲想卖我到花柳地换银子,我想方设法搭上赵女官才逃脱。可宫中也不会太平地,前朝有万娘娘,如今有皇后娘娘。” </p>

“如你所说,一切倒都是被逼无奈了?好个大胆贼妇,本官看你是蛇蝎心肠,对君父全无感念。”右都御史戴珊听不下去了,“白兄,对此等贼妇,还有何话要说,来人,再打二十板子,本官就不信,她的嘴,比板子还硬。” </p>

戴珊起身,从桌案的签筒里丢了根行刑的签出去,两个女衙役自然拖着她要下去打,戴珊又道:“剥去衣冠!” </p>

在公堂打人,男女都要剥去衣冠,作为侮辱。所以,女人入狱基本就是个死。女人保不住贞洁,世道就容不下她。 </p>

朱晴没有哭喊求饶,也没大声叫骂,之前打板子是杀威棒,就是意思意思,没有伤筋动骨,如今再打,就真的是下狠手了。 </p>

刚打了三班子,衙役就道:“大人,犯人晕过去了。” </p>

戴珊不为所动:“泼醒。” </p>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朱晴一个激灵醒过来,无力得抬了抬眼皮,听到戴珊问话:“大胆贼妇,本官还有十八般酷刑等着你,若是不说实话,受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p>

“实话……屈打成招。”痛极了、累极了的人,是不想多说话的。 </p>

朱晴干脆利落的晕过去,意识彻底消散之前,听到衙役的禀告:“又晕过去了,大人!” </p>

朱晴再醒来的时候,条件就好了很多,黑漆漆的牢房终于换了间有小窗的,能投下些许阳光的。牢房里有矮床、矮桌,床上的被子虽然是粗布,但也能保暖,食水也充足干净了,臀部大腿上的伤也被裹好了,能闻到药味。 </p>

有个女衙役来帮助她,给她擦身换衣服,让她趴着吃饭,也不提审她了,就让她在大狱里熬日子。 </p>

某天,大理寺卿屠浦带着人来提审,也不用杀威棒那套,反而对朱晴颇为礼遇。非正式公堂就设在大牢里,让朱晴在他面前落座,还让女衙役在椅子上铺了软垫。 </p>

屠大人遣走了狱卒和多余的随从,只留下几个心腹之人。 </p>

屠大人起身作揖,对朱晴道:“二张暴虐,朱女官为民除害,请受本官一礼。” </p>

朱晴坐着侧身欠了欠,没有说话。 </p>

“外戚骄横,自古有之,二张之恶,却前所未闻,朱女官替天行道,本官深为感佩。朱女官的义行,已经流传出去,无数仁人志士为女官的义行所感,都上书为女官留情。”屠大人拱拱手,“女官放心,本官也上书为为你求情了。” </p>

“想不到,朝廷居然还是有良心的。”朱晴轻叹。 </p>

“女官此言差矣,白、戴两位大人,亦是秉公执法。二人嫉恶如仇,先前不过是误会了女官,只要女官好言相告,一切都好说。”屠大人幽幽一叹,说起国舅恶事,他也是受害者。他家子弟不过因背后说了张家两句坏话,就被国舅带人打断了腿,虽是自家子弟言行不谨,可国舅也太横行霸道了。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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