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年的我第111章 相见不如不见
我们一路快马加鞭，舟车劳顿的来到了一个河北紧邻山西的小山村。这里不仅特别偏僻，还特别落后。整条村子都是弯弯绕绕的羊肠小土路，甚至连一条石子路都没有。爸爸看村口大树下有个老爷爷，就想过去打听一下，结果老爷爷的耳朵不好，跟我爸摆了摆手。正巧他家的小孙女跑出来找爷爷吃饭，我赶紧就跑了过去。 “小妹妹，你等一下。”我朝她喊了一声，就追了过去。“小妹妹，你知不知道这个村儿里谁家有三个儿子？”小妹妹听到我跟她说话，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竟然还有点不好意思，然后跟我摇了摇头。他家老爷爷看我和他家孙女讲话，就弯着腰问道：“哪么哩啦？恁们说了个啥嘞？”小女孩：“不倒～”这样我一听，坏了，有口音，听不懂。我爸和二大爷这时候都走了过来，我爸伸出手指，连比划再说：“姓刘，三个儿子！三个！”“三个哥哥。”我也在一边补充道。一顿肢体加语言沟通之后，小姑娘貌似明白了，幸好这个地方在河北和某个省的边界，都是北方，语言虽然不一样，但是还能听懂一半的。 小姑娘扭着身子，回头指了指前面不高的半山腰上的一户人家，“那喊儿！”“那里？！”小姑娘点了点头。我们赶忙说：“谢谢！谢谢！” 我爸回身走到车前，把车门子打开，“下来吧你小子，你不是想来吗？在车里磨蹭什么！”我爸严厉的呵斥着石头。石头这才不情愿的下了车。二奶奶也从车下来了，一只手拿着包着烧饼的包裹，一只手紧紧的拉住石头儿，生怕他飞了一样。“这个车开不上去，咱们爬吧，幸好也不高。”我爸跟我二爷爷和二奶奶说道。“好。”老两口点了点头。我可开心了，“太好喽！爬山喽！”说完扭哒着小屁股就往山上跑。 我爸接过二爷爷从家打包来的包裹，就扛到了肩膀。二爷爷手里拎着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您这都拿的什么呀？！这么多。”“石头儿的衣服，书包，玩具。还有。。。他的小骚被儿。。。。。”二爷爷说话的时候有点哽咽，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就听到二奶奶抽泣的声音。 我爸扭头看了看石头儿，他皱着脑门儿，看样子没有心理准备，这里的情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走吧，石头儿，你看你爸妈给你带的东西多齐啊！省的这穷地方，你买不着！这地方可不比北京，你想吃啥吃啥，想买啥买啥，从这出去走半天，你都未必看得见大马路。唉，这地儿这么穷，能有学校吗？搞不好，他们都不一定让你读书呢！在家种地吧你就！”我爸阴阳怪气的说道。 石头儿听我爸说完，站在车前不肯动，二奶奶拉他，他也不挪地方。二爷爷看着他的样子走过去摸着他的脑袋，动情的说道：“石头儿，为了来这里，你在家闹了好几天，既然咱们大老远的都来了，那咱们去看看，也了了你的心愿。你要是愿意留这里，我和你妈不拦着。你要是不愿意留，我们还把你带回去，你还做我们的好儿子，成不？”石头听见二爷爷这么说，才开始慢慢的往前蹭着走了几步。 我一路小跑就奔了半山腰。我家附近没有山，我一看见山就特别的兴奋，再加上我特别好奇石头儿他亲生的爸妈是什么样的。我基本上顺着小路，一口气就跑到了那家门口。 这家的房子说是半山腰，其实还没到。就是比山底下的房子盖的高了一点。房子不大，三间的样子，没有院墙，围了一圈木栅栏。大门关着，但是透过木栅栏的缝隙，还是能看见院子里有个男人在用锯子，锯着木板。“叔叔！叔叔！快开门！您儿子找你来了！”我在院门口呼哧带喘的叫着。 院子里那个男人听到我叫他，就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走了出来。“恁找谁？”我又气喘吁吁的说了一遍：“找您，您家有四个儿子吧，您送出去一个，还有仨？！您。。。您那个送出去的儿子来找您了。。。在山下。。。”我连比划再说。我怕那个叔叔听不懂，着急百怪的。“没有，你找错了？你是北京来的吗？”叔叔问我。“诶？您怎么会说我们的话？”我诧异的看着他。他笑着说：“我在北京干了十多年的活计，我会讲啊！你自己来的吗？”“不是，不是。我爸爸和二爷爷他们在上山，来你家的路上，他们一会儿就到。他们都没有我快！” “你跟他们说，别上来了。你们找的不是我。”说完憨笑着就要往回走。“诶诶诶，叔叔您家不是三个儿子吗？”“我是三个儿子，一个也没送出去啊！我可舍不得，哪怕讨饭，我要留在身边的哟。可不像。。。。。”叔叔话说半截突然停了下来，又转过身问我：“你们找的人姓什么？”我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 “姓刘！”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回头一看，我爸爸，是我爸爸。“您好，您是姓刘吗？”我爸询问着，这个叔叔迟疑了一下，“我是姓刘，但是我不是刘星根，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刘星根？！”我和爸爸异口同声的问道。 爸爸和二爷爷只看到送养协议上面的签字歪歪扭扭，只认得姓刘。后面的的两个字实在猜不出来。当时送养的时候，有个中间人，是他在中间斡旋，所以二爷爷也没有问过石头儿亲爹到底叫什么。难道真的是这个刘星根？ “您说的刘星根，他家也有三个儿子吗？”我问道。“不是，开始他家有四个儿子，送出去了一个，后来又生了一个闺女。现在家里是四个孩子。”“那。。。那您认识他吗？能帮我找一下吗？”我爸问道。这个叔叔没言语，低着头就跟没听见一样，继续干着手里的活儿。 就这个时候，二爷爷和二奶奶也走到了院门口。“这是老刘家吗？”二爷爷问道。那个男人抬着眼皮看了一眼二爷爷，惺惺的说道：“来的人还不少呢。”我爸爸看他不搭茬，有点焦躁，“麻烦您帮我指个道，您看我们这一家老小的来一趟也不容易。谢谢您。”这个男人继续做着活儿，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锯子。“怎么，你们养不活了？想把孩子还回来？是不是当时说好了，以后断了联系，你们这是不守诺言啊！” “不是的。我们不是还孩子来的，我们家孩子就想来看看您。我们。。。”二爷爷刚说一半，男人就停下了手里的活，抬头看着二爷爷说：“我不是刘星根，我说过了。你们找错人了。” “那刘星根在哪儿住啊？”我问道。男人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对着二爷爷和石头儿说：“赶紧回去吧，回去好好过日子吧。还是别见了。也见不到啊！” “啊？！他爸爸死了吗？”我惊讶的问道。我看大家都很惊讶，只是我嘴巴快，先问了出来。 “不是。没死。” “你到底是不是这孩子爸，你给我一句痛快话！”我爸有点急眼了，严重怀疑这个男人就是刘星根。 “他不是。。。”还没等男人说话，二爷爷先开了口，“我见过刘星根，他不是。。。”二爷爷说完，就看二奶奶也点了点头。 “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男人也把手里的锯子扔到了地上，看着我们说道。 “这孩子知道自己是抱来的，想见他亲生的爸妈，不吃不喝不上学，天天在家又哭又闹。我们毕竟养了他十多年啊！心疼孩子，就咬着牙想带他来看看。。。了了孩子心愿。。。”二爷爷动情的解释道，说完之后眼睛里闪着泪花。 “这孩子是我的命根儿，谁舍得把一口口喂大的孩子还给他？我舍不得。。。我是没办法啊！孩子非要来。。。。。。呜呜呜”二奶奶在一旁哭了起来。 “唉。。。。。”男人叹了一口气。走到石头儿面前，用手摸了摸石头儿脑袋，“你这孩子真傻！有好日子不过，来这穷沟沟，你傻啊你！唉。。。你这个圆头圆脑的真像你三哥。。。行。。。我带你们去，但是你们看不到他爸爸，他爸爸带着他大哥去北京干活了。” “他爸爸在北京？早知道就不跑这么远来了。。。”我小声的嘟囔道。 男人看了看我们，“走，我带你们去。咱们可先说好了，你们不能干架，有什么事好好说。我们这个蘑菇屯几乎都姓刘，你们打架也占不到便宜。”说罢，就带着我们往山下走去。 “白爬了。。。诶。。。倒霉啊。。。”我一边嘟囔一边跟着走。 “他哥哥多大就跟他爸爸去干活？没去上学吗？”我爸跟在男人身后，不解的问道。 “十五六吧。。。家里这么穷，生这么多孩子都快吃不饱饭了，哪里有钱去上学？最近的学校得走俩小时。。。呐。。。就是那个房子？”男人边说边用手指了指山脚下的房子。 “哪个啊？那么多呢。。。。。”我问道。 “最破的那个。。。。。。”男人说着。 我看了一眼石头，一句话没说。石头儿的脑门儿皱的更紧了。。。。。。 我们跟着男人一路又走回了山下，在村里的最边上，一座破旧的房子前停了下来。“星根婆娘诶～”男人朝里面喊了一嗓子。“诶～～～”里面回应了一声，然后木头大门被打开。里面站着个女人，看着四五十岁的样子，黝黑的皮肤上布满雀斑，身材瘦小，衣服裤子却很宽大，头发挽在脑后。碎发却都垂到脸颊左右，看起来乱乱的。 女人看到我们明显吓了一跳，怔在了原地。带我们来的那个男人赶紧上前，在她耳边耳语了两句。男人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突然闪出了一道光。她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挨个扫过，然后停留在了石头身上。那眼神儿真的有几分感人。虽然她一直在看石头儿，但是却未往前一步，一直站在那里，感觉有那么几分怯懦。 “您是刘星根老婆吗？”我爸上前问道。女人点了点头，眼里闪着泪花，呆呆的看着石头儿。二爷爷上前走了一步：“您能听懂我们说话吗？我们没有别的，孩子想来看看家里。。。和你们。。。我们就带他来了。。。”女人掉了泪，点了点头。伸手就往院子里让我们。我们这才走进了石头儿亲生父母的家。 “我的妈啊！”我一声惊呼。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最穷的家了。两间半的矮矮的土坯房，伸手恨不得能够到房沿儿，黄墙都被烧火做饭的烟熏的黝黑，屋里除了土炕，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更别提电视机这种家用电器了。女人可能也觉得屋里又脏又小，于是赶紧搬了几个藤条绑的凳子给我们放到了院子里。 我们还没坐下，屋里就跑出来一个小女孩。比我们小几岁的样子，长得挺好看，就是。。。就是脏兮兮的。。。。。她看见我们来了之后，就光着脚丫径直的跑出去了。 石头儿亲妈局促的站在一旁，有点手足无措。比她更手足无措的是石头儿，石头儿一直用眼睛横扫着这里的一切。明显的感觉有点焦躁，有点无助。二奶奶一直拉着他的手，含着眼泪对他说：“你不会要找亲妈吗？这就是你。。。是你亲妈。去，你过去看看。。。”二奶奶拉着他来到女人面前，女人把手在衣服上抹了一抹，轻轻的用手捧着石头的脸，哭着轻轻的叫了一声：“孩儿。。。”石头一直使劲低着头，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妈一眼。 “妈诶～～～”这会儿功夫，噼里啪啦的跑进来三个孩子，一个是刚出去的女孩儿，剩下两个男孩儿脏的跟个泥猴儿似的，其中有一个男孩和石头儿长得可像了。原来是石头妹妹把外面玩的两个哥哥给叫了回来。三个孩子围着石头和他妈妈稀奇的看着。小女孩还用手去拉石头儿的衣袖，石头嫌弃的甩着胳膊。 突然，石头挣脱了他亲妈的手，跑到了二奶奶的身后，大哭了起来。二奶奶转身把他抱住也哭了。“孩子想来看看你们，你放心孩子我带的好好的。学习也好，也听话。”二奶奶一边哭一边对石头儿生母说。石头儿生母也掉了眼泪，点了点头。 “石头儿！你还愿意回家吗？！还是留在这里？！你要是想在这里和你亲妈过，我们就走，你自己留下！”我爸义正严辞的跟他说道。 “啊～～～～～”石头儿听见我爸的话后，就叫嚷道的跑了出去。我赶紧一路追在后面，就看见他径直的跑到了我们的吉普车旁边，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二奶奶不放心，也追了出来。拉起在地上哭的石头说：“石头儿，你愿意和妈回去吗？”石头一边哭一边使劲的点着头。然后两个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他们几个人也随后都跟了出来，远远的看见我爸和二爷爷，跟石头亲妈说了几句什么。就看见石头亲妈，没有走过来，双手合十，远远给二奶奶作了个揖。二奶奶也眼含热泪，双手合十，向她鞠了个躬。 带我们来的男人，把我们都送上了车，临走前对坐着车里的石头儿说：“你亲妈让你好好在那边过，不要惦记这边了，好好学习，长大出息了孝顺把你养大的爸妈，听见吗？”石头趴在二奶奶的怀里哭得更凶了。。。 一路无话，我们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这一夜，我睡的特别香，我相信二爷爷二奶奶也是。 石头儿从亲妈家回来之后，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