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会怜惜一个妖鬼恣意
“紫色。”她们说。
紫色云锦,是妖族最郑重,嫁衣的颜色。
待秋日进入尾声,琉双在妖族中,看见一个熟人。
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路人脸,却长了一双上挑的狐狸眸。
彼时宿伦在人群中,与几个大妖打赌,他们赌的是灵石。几个大妖连连输,输得一脸肉疼,宿伦上扬着眼尾,将灵石揽入怀中。
回头不经意看见琉双震惊打量的目光,他笑着过来行礼:“问仙子安,仙子一直看着我,可是也想玩?”
琉双摇头,她心中很震惊,宿伦竟然也这么早就归顺了晏潮生!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宿伦。”
“宿伦,你是……妖兵,还是谋士?”
晏潮生手下不缺妖兵,却少有谋士,谋士大多孱弱,灵力低微,早在这些年仙族强横的情况下,所剩无几。上古时的青丘狐族,也早就消失于历史。
宿伦挑眉:“仙子猜呢?”
琉双笃定道:“谋士。”
宿伦一只姿色普通狐狸精,笑得花枝乱颤:“仙子可真有趣,未免太过高看在下,在下既不是妖兵,也不是谋士,路过此地,只不过是受人所托,给仙子送一份礼。”
“给我的?”
“是,仙子看看,可还认得?”
赫然是两颗美丽的蓝宝石,琉双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在泑山照顾了自己良久的小流沙人的眼睛!
那时候它对自己最亲昵,可现在它死了。
“怎么会这样?战雪央让你给我的?”
“唔,并不是。”宿伦道,“不是战先生,是他手下的小东西们。在下路经泑山,被一群流沙人拦住,它们让我把这个给你。”
蓝宝石几乎嵌入琉双掌心。
她的法术侵入进去,在里面感知到晏潮生残留的气息。是晏潮生杀了它。他杀了它们,还让战雪央告诉自己,龙血是他取来的。
宝石上,也有徽灵之力。不难推测,宝石人们想要告诉她,晏潮生为了徽灵之力,杀了它们!
宿伦行了个礼:“在下失陪。”
琉双握紧蓝宝石,看来晏潮生的戏,比自己做得还要好,为了徽灵之心,他什么都能豁出去,什么都能舍得。是她的徽灵之心还未淬炼,他不能取心,才能安然从泑山活到现在?
可笑的是,她竟然为一朵妖族孩子的花动摇。
琉双看向宿伦。
但是,即便晏潮生不可信,他的爱是假的,宿伦、战雪央、流沙人,他们可信吗?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宿伦果然只是路过送个宝石,他骗了一轮傻妖怪们的灵石,在冬日来临前,卷着包裹、还有晏潮生的十诫环,跑路了。
还把一个小妖怪的糖葫芦给抢了,那孩子放了一年,没舍得吃的糖葫芦,被宿伦笑着,咬得咯嘣响。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宿伦全身而退。
晏潮生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妖族,盗去法宝。他抬眸,面无表情问琉双:“冬日快到了,喜欢狐狸皮做的狐裘吗?”
琉双愣了愣,闷笑。
这还不算,外面哭嚎要告状的妖,连成了一串,全是宿伦干的好事。
晏潮生抬起手,掌中凝出葬天。
青鸾蓄势待发,宿伦想必不会有好果子吃。他固然聪慧,可是法力实在不够高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只能被吊着打。
琉双不怕晏潮生弄死宿伦,晏潮生缺谋士,求贤若渴,一冷静下来,就会知道,拉拢宿伦大人的重要性。
果然,没几日,他回来,十诫环把宿伦绑得严严实实。
宿伦狼狈地被捉出来,依旧笑得从容,看着围上来要揍他的妖:“大家有话好好说,我都可以解释。”
牤牛妖的铁拳,第一个落下。
“山主,”宿伦道,“您当真舍得属下被打死?”
牤牛妖的拳头,被人轻飘飘接住,晏潮生冷笑道:“悠着点打,别弄残,还有用。”
晏潮生回宫殿,看见琉双在喂青鸾。
她教青鸾:“不是的,你要这样,控制灵力,把自己缩小。不行不行,这样不对……”
青鸾愣头愣脑,变不小,急得要起飞。
她拽住它翅膀:“再学不会,今后遇着赤鸢,你大得能把人家吓跑,人家就喜欢别的小青鸾啦。”
青鸾听不懂,它现在有半座宫殿大,以为琉双和它玩闹,用大脑袋去撒娇,它对自己的体型完全没数,这样猝不及防来一下,险些把琉双撞得差点摔倒。
晏潮生看着这一幕,心里的暖意,静悄悄流淌,如同常年冷寒的冰,渐渐消融,汇成温暖的湖。
“等它再大些,自己就会掌控灵力。”晏潮生说,“妖族的某些天赋,需要成年后才觉醒。”
“原来是这样。”琉双笑着过来,“宿伦呢,捉住了?”
晏潮生说:“抓回来了,在挨打,活该。”
最后两个字,带出讥嘲的意味。
“……”
晏潮生低眸看她:“这次出去,我得知一个消息。”
“什么?”
晏潮生说道:“昆仑的灵脉,又一次动荡,这回神农鼎,都没有压制住,昆仑死了不少人。”
见琉双沉默,晏潮生问她:“要去看看吗?”
她抬眸,轻声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他抬手,拂过她额间羽花,道:“不想你日后怪我,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
她说:“我想去看看。”
“那就去。”晏潮生顿了顿,“不过这一次,我没法陪你。”
琉双点点头,也没问为什么。她转身,手臂被人拉住,骤紧的力度,又在下一刻,松了些。
“你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她回头,对上晏潮生的眼睛,她点头:“嗯。”心里默默下了一个决定。
他慢慢松开手:“我等你。”
冬日不知不觉要来临了,蚕娘们提前织好了云锦,就差染色。
琉双离开妖宫那日,刮起大风,晏潮生没有去送她,倒是把青鸾留给了她。
她前脚刚走,后脚玉扇纶巾的宿伦笑眯眯踏入殿中,看着眼前眼眸猩红的晏潮生,宿伦叹息道:“山主何苦,元身稳定后的发-情期,打算一个人捱过去,让夫人去找别的男子,心里和身上,都很难受吧?”
“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宿伦啧啧道:“山主真乃吾辈楷模,您再坚持,都快爆体而亡了。”
妖族天性如此,何苦屡次抵抗,此刻没开战,无人给晏潮生杀,他总不能杀妖宫子民,他元身已稳,寒潭再无作用,连最后熬过去发-情期的方法都没有。
宿伦同情地说:“属下倒是有个法子,山主去杀人间的盗匪吧,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死了不作罪孽,算是大功一件。”
晏潮生赤红的眼,冷冷看他,下一刻,消失在原地。
宿伦笑着摇头:“还真信啊。”
仙妖但凡敢干预大肆屠杀凡人,不论对错,都是罪孽。冥冥之中,天道不许有人代替它行事。
上古魔神澹台烬,尚且无法逆了天道,改为同悲道,如今万世以后的他们,又哪里能违逆天道呢?
宿伦走出宫殿,眯起眼睛,晏潮生或许并不信自己的话,只是他太难受了,怕忍不住杀戮尽妖宫众人,才宁去外面发疯。
他要强行抵抗妖族血脉,只能如此。本来还有法子,可是晏潮生种出应誓果,这下彻底没了法子,唯一的“解药”都离开了。
想起那个小仙子,宿伦若有所思。她……好像没走远啊,是猜到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