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会怜惜一个妖鬼葬天
琉双不明白战雪央怎么会突然对白追旭感兴趣,想起少幽说,战雪央性子很怪,喜欢听别人的故事,她颔首,只当作为回报,给他讲故事:“是,我从小与白追旭一起长大,小时候,我缺了一魂,总是闯祸,有一次拿了父亲的天雷幡,在空桑引雷,那雷劈坏了一整个后山,毁了小半灵池,父亲生气极了,要惩罚我。结果棍子落下来,全部打在了白追旭身上。”
回忆起往事,她忍不住轻轻一笑:“他其实也疼,但把我护得严严实实,没让我挨一下。”
“以前我很怕黑,父亲总让我跪九思潭,您知道九思潭么,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我一个人很害怕,后来白追旭进来,他与我一起被关在莲花台,教我法术,给我藏了很多吃的,还让我枕着他的衣裳睡觉,在里面变出漫天的萤火虫。我被关了半年,他半年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父亲事务繁忙,母亲身子孱弱,我记忆里,陪伴最多的人就是他。他护着我长大,还说等我以后出嫁,要以兄长之礼,背我出空桑。”
战雪央低声道:“是么。”那你一定,在乎他极了。
琉双提起白追旭,哪怕蒙住了眼,可是整个人,均带着温暖之意。
战雪央看她一眼,琉双在泑山,完全不知外面此刻到底发生了何事。他讥讽一笑,命该如此,她来不及的。
“你先出去。”战雪央说,“你的药,很快就要练好了。”
“先生,我……”
战雪央不由分说,让小流沙人把琉双带出去。
战雪央走入内间,看着面前两份血,讽刺一笑。
一份是晏潮生今晨送来的,另一份,是昨夜有个名叫“沃姜”的仙族送来的。
即墨少幽到底回了昆仑,不过他回去前,拼着重伤,在潜龙谷杀了那妖兽,取出血,让师尊沃姜送来。
紧赶慢赶,刚好半月。
沃姜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战雪央猜,不外乎两种情况,要么就是昆仑实在危机,要不就是即墨少幽,也伤得很重。
战雪央先前思虑良久,趁晏潮生外出,把这血藏了起来。即墨少幽有此一举,令他十分意外。少幽遵守了诺言,带回来“龙血”,只不过付出的代价,比原本想象的,还要大。
战雪央没有说出龙血的事,本来就是试探晏潮生的态度。
他想看看,这位未来的君主心中,如今有多少儿女情长。结果便是今晨收到新的“龙血”。
不仅如此,晏潮生还说,这是即墨少幽带回来的“龙血”,他怕那个小仙子伤心,竟然做到了如此地步。
未来的君主,应该有情么?战雪央脸色沉下去。
不,战雪央心道,他一旦有了软肋,这条路必定走不长,莫说有人抓住他的软肋威胁他,晏潮生会妥协,就说他日需要徽灵之心为引,融合所有仙脉,晏潮生会舍得看她被剜心去死吗?
战雪央刺刺一笑,把那晏潮生带来的“龙血”一脚踹翻,他看向另一份“龙血”,带着它去炼制丹药。
熊熊炉火在眼前燃起,战雪央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没关系,晏潮生总会与她彻底决裂的。白追旭的死,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殿下杀她兄长,她哪里会放过殿下?
算算时间,晏潮生也应该进入太初镜了。
门外,琉双捂住心口,不安之意愈发浓重。
她甚至疼得微微蜷起了身子,冷汗直冒。她是仙身,还拥有徽灵之心,本不该心口疼。战雪央没有告诉她发生何事,她咬牙,喘着气,在门外道:“先生,我要提前离开泑山。”
一定出事了!
她解开鲛绡纱,小流沙人们围着她,惊呼劝阻。
琉双眼里流下一行血泪来,她正要强行恢复五感,出泑山看看,门从里面再次打开。
战雪央捉住她手腕:“急什么,药引有了,药很快就能练好,再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而已,不会出事的。”不必再去,反正也已经来不及。
半个时辰后,战雪央把药炼制好,拿去给琉双。
这么多日过去,琉双终于又恢复了知觉,她的身体渐渐凝实,恢复成以前的模样。
琉双睁开眼,看清了面前的战雪央,道:“多谢先生。”
她心里的不安挥散不去:“是少幽回来了吗?怎么不见他,他出事了?”
战雪央笑盈盈说:“即墨少幽他没回来,昆仑有事,他回去了。你缺的这位药引,今早有人补齐了。”
“谁?”
战雪央惊讶地说:“你不认识他吗?昨夜他来探望你,今早便用自己的血为引,为你入药。我以为你们情谊很深厚,他才会为你如此。”
他这样说,琉双想起昨夜,有人抱她回屋子,还用灵力安抚她的心情,那灵力很暖,陪了她整整一夜。
琉双迟疑看向战雪央,实在想不到,除了少幽,谁会这样做。会是她心绞痛的来源吗?
战雪央一笑,嘴里吐出一个名字:“晏潮生。”
话音一落,果然,他面前的小仙子,脸色变了变:“你是说晏潮生……”她紧抿这唇,战雪央一时看不住她在想什么。
战雪央只好冷不丁抛出另一个话题,说:“对了,我方才炼药时才想起来,似乎有一位仙将,被困在太初镜,快要魂飞魄散。也不知,是不是你之前说起的兄长。”
琉双脸色一刹那惨白:“你说什么!”
想起那股令人心惊的不安,她甚至顾不上告别,脚步仓皇往泑山外面跑。
战雪央搅乱一池水,看她急急忙忙往外走,身后小流沙人不舍地跟了一串。
本来不欲讲话,她离开的背影,却不经意触动了他七千年来,最不甘的那一抹痛恨。
“等等。”战雪央开口,待琉双回头,他抿了抿唇,“你既是仙族,可认得一名喜着红衣,手腕有疤的仙子?”
琉双被他叫住,匆忙回想,仙族有谁喜着红衣这样艳烈的颜色?似乎没有,何况手腕有疤……每一个仙族都会治愈术,谁会任由伤痕留在自己的手上。
“不曾见过先生口中所说的这名女子。”
战雪央眼里微弱的亮光,渐渐黯淡下去,变得一片沉寂,许久,配着额饰的男子微微一笑:“知道了,仙子离开吧,一路顺风。”
琉双离开了泑山。
在她身后,战雪央虚假的笑意收敛住,他背靠着泑山唯一的大树,手中的花种几乎被他捏碎。
他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那人的样子,他快记不住了,真的快要记不住了。
他守在这里,日日夜夜,种了七千四百年的花。很早以前就在想,是不是因为他身边万物不生,孤寂腐朽,连一朵讨她欢心的鲜花都开不出来,只能像一只无力冲着她摇尾乞怜、又令人憎恶的狗,她才不愿留在这死地,七千多年,不曾回来看他一眼。
如今泑山长出大树,他等到荒芜,她依旧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