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眠春山_分节阅读_第170节
姜青禾有点没想?到，她便说：“那等路好走些，我?去问问。”</p>
说定了这件事，寒暄完后，姜青禾才趁着孩子们在?外?面玩爬犁，屋里全是大人在?场，说起?了关于土地的事情?。</p>
她接过?都兰递过?的奶豆腐，捏在?手里时说：“其实?今天来，除了带了半头羊来大家吃一顿外?，还有件事情?要说。”</p>
原本坐在?木墩子上嘻嘻哈哈的大家，立马不说话了，冬天时常犯困打盹的阿拉格巴日长老也精神了，擦了擦刚打哈欠时流出来的眼?泪说：“图雅你说。”</p>
“是关于嘎扎尔（土地）的，”姜青禾面对着这一双双茫然而清澈的眼?睛，她没有办法准确翻译本色粮和?草束，该怎么向他们解释。</p>
“嘎扎尔，嗯？”</p>
“不是说等到了冰开始咔嚓咔嚓裂开后，树木上头没有雪，就去挖很多地吗？”芒来不解。</p>
乌丹阿妈也说：“我?已经想?好了种?什么，好多好多青稞，还有麦子，再种?数不清的草，要让它变成伊赫塔拉（大草原）。”</p>
“种?冷蒿种?羊吃了长膘的草，羊儿吃得饱，生?出许多的毛，有很多很多青稞，我?们就是巴尔虎，”</p>
巴尔虎，姜青禾想?了会儿，都兰说是那意思是住在?江边平川富饶的人们。</p>
牧民们总是很乐天，已经畅想?有了地安稳的日子，他们把所有的地方都加上富饶喊了一遍。</p>
比如说门前那不过?两米宽的溪流，在?未来应该被称为巴音高楞，那是富饶的河流，对面那树林要叫巴彦毛都（富饶的树林），那还未曾开垦出来的土地，要叫巴彦哈日（富饶的黑土地）。</p>
最后感慨完说：“巴彦塔拉。”</p>
他们未来富饶的草原。</p>
姜青禾在?他们的畅想?里，默默啃完了烤的奶豆腐，冷掉的奶豆腐有点硌牙。</p>
阿拉格巴日长老让他们停下，平静地说：“想?的比开了黄花苜蓿的草原还要美。”</p>
“哪有靠种?地富裕起?来的。”</p>
大伙顿时闭了嘴，老实?坐下。</p>
姜青禾不想?打破他们的憧憬，用了更委婉的措辞，“要是有了地，地里出的粮食就要跟羊身上的毛一样，到剪了秋毛之后那样，得要交不少给衙门。就像一亩地出一石的青稞，要交两斗的粮食给他们。”</p>
“那些地就像打在?羊身上的耳记，打在?你们身上，衙门就能认出来，这是谁家的地，他就要问谁家要地的钱，就跟一头小羊羔收你十个钱，你有一百头，他要过?来收你一两。”</p>
姜青禾把本色粮和?地丁这两个词换掉，换成牧民们能听懂的语言，她抠着手指，在?牧民们沉默的氛围中接着往下。</p>
“那草原里的草，每割下二十束，要分五束或十束给衙门，羊吃一半，衙门吃一半。”</p>
“不是一年，是每一年草场上的牧草返青，到了之前要转去秋牧场的时候，他们就会赶着骡车，背着一个个口袋，到你们的地前面来找你们，讨要今年的粮食。”</p>
“哪怕你地里的粮食像羊挤不出那么多奶来，他们也要收走你们手上为数不多的白食，作为你们上交的东西?，不会管你饿不饿肚子。”</p>
原谅她说得这么残忍，事实?确实?就是如此，只要有了地，那田赋就是加在?身上的大山。</p>
牧民们又跟湾里人不同，湾里人一定要有地，有地种?粮食才能养活自己和?一家老小。</p>
而牧民没有地，他们可?以带着羊四?季转场在?草原上，居无定所，衙门没有办法能找到他们。</p>
姜青禾说完后看向大家，她很不愿意如此坦诚，她说：“我?想?不好。”</p>
她没有办法替他们决定。</p>
姜青禾说得很容易懂，至少在?场大家全都听明白了。</p>
“那我?们不要开地了，我?们再去借别人的地？”乌丹阿妈第一个出主意，她完全没有被这个消息压倒，反而要安慰姜青禾，“没有地就没有地嘛，之前咋过?就咋过?。”</p>
“是啊，刚才我?们说的那些啥富裕的话不作数了，从头再来，放牧种?草也很好嘛。”</p>
“其实?我?们还是更喜欢吃肉和?羊奶，青稞有没有都行。”</p>
姜青禾知道大家这是在?安慰她，并不是真心的想?法，毕竟他们之前还那么真切地畅想?过?，种?了地有吃不完的青稞和?白面，到时候应当?怎么吃。</p>
阿拉格巴日长老拿起?他的拐杖在?地面敲了敲，他坚定地说：“要有地，不要别人那些地，我?们以前被赶了多少次，每年一到青稞长好了，就把我?们赶走。”</p>
“没有地，我?们是可?以买来粮食，可?是总不如在?自己手上好。你们不要再想?四?季转场了，因为转场，我?们部落已经五年没有新的孩子了。”</p>
长老的神情?低落，他们部落将近五年没有新生?儿来了，因为这五年好几个出生?的孩子，全夭折在?转场上。</p>
如果再跟之前一样到处转场，他们还将失去部落里的老人。</p>
所以他宁愿背弃地母额图根，不再带着羊群在?她的身上转场放牧，而是图求安稳的日子。</p>
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p>
长老的话让牧民们沉默，他们听着外?头十来个孩子的欢笑声，最后选择了土地，哪怕背上沉重的赋税。</p>
“图雅，我?们想?要安稳。”</p>
他们看向姜青禾，而她则如释重负，还能笑着说：“都兰，你再给我?烤串奶豆腐。”</p>
“我?大概知道你们会选地，”她伸手取下自己另一只手的手套，将指尖冻到麻木的手放在?火炉上，她说，“所以我?昨天想?了一个晚上。”</p>
姜青禾知道牧民们相信她，她就更不能坐以待毙，昨天难眠的夜里，她想?了两个路子。</p>
一是彻底抛下地，只管种?草，等那三四?个月就能出栏的小公羊到手，羊转手卖了拿钱换粮食。</p>
当?然这个没有办法能估粮食的价格和?好坏，而且饭碗端在?别人手上，随时都有被砸的风险。</p>
二是就要开荒地，哪怕交各种?田税，以及落户后补足草场部分的草束，针对这个，姜青禾写了很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