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剑师第12章 黄雀在后
“小玉,你……” 谷仲溪愕然地看向孙小玉,却见小玉一脸沉静。 “谷大哥,帮忙搭把手。” 谷仲溪一愣,才发现孙小玉正试图将慕容卿扶坐起,忙上前协助,待到慕容卿盘膝坐定,谷仲溪轻扶其背,孙小玉却上了榻,面对面盘膝坐下。 在谷仲溪的注视下,孙小玉轻闭双目,调整呼吸,分明是在运转修习内息的法门,片刻后,双掌放在慕容卿的手心上。 谷仲溪切实地察觉到,一股微弱的内息缓缓流入慕容卿的经络,甚至引得慕容卿一声轻呼,似乎要苏醒一般。 然而这股内息实在太过微弱,只一瞬间便消弭于无形。 孙小玉抽开双手,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满是汗水。 “不行啊,不行啊!”孙小玉虚弱的声音中满是焦急。 “不着急,小玉,”谷仲溪柔声道:“你懂得慕容卿修的什么功法?” 孙小玉点点头:“今日午后,卿姐姐传了我一套心法,名为甘石星文,说是适合女子修习,能助我快速提升内息。” “原来如此,但你刚刚修习,内息定然极其微弱,硬要强救她,说不定你自己都会给搭进去。” “我不怕,”孙小玉毅然决然:“我觉得卿姐姐是好人,而且,你们二人定然早就认识了吧。” 谷仲溪一声轻叹。 “一年前,一面之缘而已。不说这个了,要不这样吧,我试着一点一点将内息渡给你,你使用甘石星文试着内化我的内息,再试着将其渡给慕容卿,可好?” 孙小玉眸子一亮,重重点了点头。 “只是……整个过程务必将内息妥善控制好,否则一旦错乱,你的经络都可能会受损。” “没事的,有谷大哥在,修复经络什么的还不是易如反掌。”孙小玉微微一笑,再一次开始闭目端坐,准备接引谷仲溪的内息。 谷仲溪感激地看了眼孙小玉,起身欲将房门扣起,刚到门口,却见烈吟冬正一脸懊恼地跑来,一见谷仲溪便高喊道:“谷大哥,居然还是……” 谷仲溪急忙挥手打断了烈吟冬的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身闪至门外,悄声道:“小玉正在调息,小点声,什么事?” 烈吟冬怔了怔,压低声音道:“今夜逃走的匈奴兵有两人,我追击的那人被谷大哥击杀了,另一人,逃了。” 谷仲溪面色一肃,心知一场恶战难免,但眼下敌兵未至,最要紧的自然是救回慕容卿。 “别担心,有我在,嘱咐堡内诸人做好守备。” 烈吟冬如吃了一颗定心丸,长长舒了口气:“实在是抱歉,谷大哥,容娘子的伤……长老也……” 谷仲溪却没什么悲伤之色,淡淡摆摆手道:“此事尚有转机,正巧你来了,还劳你暂守在这里,敌兵未到之前别让任何人靠近,小玉在尝试渡一些内息给她。” “难道小玉他……”烈吟冬目光往门内瞥了瞥,一脸讶异。 谷仲溪点点头,并未多言,退入门中,落栓。 长夜漫漫。 后半夜皎月不再,重云遮了天幕,不见繁星。 烈吟冬独坐在谷仲溪宅院之外,睡意全无,心中反复念叨着“只修一样”,一时有些纠结。 医家典籍浩如烟海,若要深究,自然得下一番苦功,还得觅得一位愿意传授本领的师傅。 武学方面,自进了内劲境界,不论如何勤学苦练,皆摸不到宗师的门槛,或许与自己修习的功法有关系,粗鄙的烈家武学,说不定连练至宗师的门路也没有。 当然,这也是烈惊鸿一直试图获得孙小玉的月啸术之原因。 武学……总归讲究天赋吧,而且孙小玉从未因为自己抵挡了多少次敌人而展露笑容,反却称赞过多次自己的医术。 烈吟冬暗暗打定主意,定要潜心钻研医家知识,至少如谷仲溪所说一般,为自己,有一技之长。 当天边泛起微光时,屋门轻响,烈吟冬回头看去,见谷仲溪神色疲惫,手提长剑,缓步走出,却难掩平和与释然之色。 “怎么样了?” 谷仲溪再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合上门,走出小院,倚墙而坐。 “小玉睡着了,让她休息会吧。” “哦,那……容娘子呢?” “小玉为她恢复了不少内息,至少目前丹田气海已显生机,周身经络流转顺畅,想来性命该是无虞。” “小玉真厉害!”烈吟冬由衷称赞。 “不得不说,这套心法很适合小玉,小玉也确实天赋极佳。” “真好!”烈吟冬傻呵呵地笑着,一脸崇拜。 “你也休息会吧,我下山去转转,若见到匈奴人,就地杀了。” 谷仲溪缓缓起身,舒展了下筋骨,负剑而出。 这个清晨依然雾气浓重。 似乎是寒鸣岭在这个时节一以贯之的天气。 谷仲溪自然无需在山道上摸雾前行,御风之术起,直接顺着飞瀑坠下,不多时便至草庐附近。 午夜时走得急,慕容卿的折枝剑与青竹的折星皆遗落在草庐之内,若再晚,恐是被匈奴人搜了去。 随着愈加靠近草庐,折枝剑的感应愈发明显,谷仲溪略略放下心,知是这里尚未被匈奴人再次造访,可当行至草庐院外,却有一阵话语声自屋中传出,谷仲溪心中一惊,忙隐匿身形,悄悄潜近。 “没想到,夜里这里居然发生这么惨烈的战斗,这些匈奴人怎么敢成群结队地冲入寒鸣岭,都不怕那个东西索命吗?” 说话者,听起来是个陌生的男子声音。 “你不知道吗?听说是那刘聪的军机图被窃,整个匈奴军部署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行窃之人似乎是个江湖女子,正是遁入了这寒鸣岭。” 这一位,听起来声音稍微苍老些,也是个男子。 “天啊,此女子真乃绝世豪杰,羞煞我等!” “谁说不是呢,不过看这打斗的现场,那女子怕是也受了不轻的伤。” “那我们要不要趁着浓雾摸上山去寻她,或许,那女侠窃得军机图,本就是要献予刘刺史的呢!” “还是算了吧,就我们两人,就算不遇上那索命的东西,冒冒失失上山,怕是没见到人,就被山上的坞堡守备给射翻了。” “说的也是……” “我们撤吧,反正也不算无功而返,那个逃走的匈奴兵好巧不巧撞在我们手里,有这条人命,咱们跟刺史也好回报,不是么。” “行吧,那咱们撤吧。” 一阵窸窸窣窣,两道身影从草庐内冲出,左右探看无人,快速消失在浓浓雾气之中。 片刻后,另一道身影从草庐后转出,谷仲溪凝视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眉头微皱。 此二人,听起来是晋军的游枭,所谓刘刺史,自然是眼下控制壶关的并州刺史刘琨了。 如若两人所言皆实,慕容卿怕是真的偷了匈奴刘聪的军机图,怪不得匈奴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围剿慕容卿。 这小小寒鸣岭,竟然成了太行山脉两军争夺的要害之处。 若大军围剿,自己造出的煞地妖兽之名,很快便要保不住了。 谷仲溪步入草庐,点亮油灯,一眼便看见在昨夜一地甲士尸首之上,多了一具轻甲兵士的尸体,阔面虬髯,显然是个匈奴人。 死因很明显,当胸一刀砍翻。看样子,是自山上逃窜下来后,躲入草庐暂避,刚巧被晋军游枭撞上,一命呜呼。 总之,烈家坞堡尚能有数日安宁吧。 谷仲溪拔下插在甲士身上的折枝剑,拾起丢在榻上的折星,寻到两把剑的剑鞘,仔细收好,正欲离开,想了想,终究还是回身,将慕容卿的断剑一并拾掇完整,随身携带。 眼见并无其他重要之物,谷仲溪立于院中,御风而起。 待身影消失于山际,不远处一株古树之上,枝桠颤动,两道长袍飘然而下。 “是他吗?”一身玄色长衣的青年男子问道。 “是” 回答之人声音稍有些苍老,白袍长髯,手中一支长笛,面有淡淡笑意。 “这就巧了,出来找卿妹,居然还找到此冤家,怎么办?按原计划?”青年男子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细细盯着白袍男子。 “不了吧,五公子又不是不知道三公子的脾性,若是这节骨眼上强行将公主带走,怕是回去也要被问罪的。” “那邹先生教我,这般情形,如何是好?” “什么都不用做。”白袍男子一捋长髯,嘴角微笑:“公主与那谷仲溪有一面之缘,公主性子无比赤诚,料想谷仲溪也不会见死不救。至于晋汉两家的争斗,本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一个是危如累卵,一个是急功近利,咱们方才已然言语挑明了公主处境,想来谷仲溪定会有些应对,其他的,如实回报即可。” “那此地是否需要留个眼线?好容易找到这两人的行踪,要是再丢了,可该如何是好?” “丢不了,匈奴人定会来围山的,谷仲溪那人可做不到丢下一整个坞堡,自己出逃。” “邹先生似乎很赏识此人啊。” 白袍男子哈哈一笑,摇了摇头:“相对于他,我倒是更赏识他那位足智多谋的朋友,若有他在,一切谋划只怕都会落空,只可惜,以后难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