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30
那天他宿醉刚醒，眼睛比今天还肿，眼球上有些没消的血丝，拍立得又没有半点美颜效果，尽管笑着，但照片里的他还是显得有些疲惫。 </p>
陆予心以为他是见到了眼熟的人，才对这张照片兴趣浓厚，便指了指问：“你还记得他们吗？上学那会儿一起去爬过山，左边的是张瑜，右边是周亦凝。” </p>
李澈仍旧盯着那张照片：“记得。” </p>
听他这么说，陆予心其实有点意外，虽然他跟张瑜、周亦凝见过几次，可毕竟过去七八年，很多同学陆予心现在都想不起来什么样子了，更别说是漠不关心旁人的李澈。 </p>
为了验证他确实记得，李澈又说：“你跟这个女生一起去给张瑜过生日，喝了很多酒。” </p>
没想到他真记得，还记得这么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陆予心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名一下：“其实那天没喝多少酒，是我那时酒量不好。” </p>
李澈问：“现在呢？” </p>
没想过他会这么问，陆予心稍微想了下才回答：“现在也不太好。” </p>
“那改天试一下。” </p>
陆予心有点没反应过来：“试什么？” </p>
“酒量。” </p>
“怎么试？” </p>
李澈说道：“我陪你试。” </p>
陆予心犹豫了下，并未答应，他觉得李澈看了这张照片太久，应该转移下视线，于是便把这张照片从墙上取了下来。 </p>
李澈的视线追随着照片，挪到了陆予心的手里：“为什么把它取下来？” </p>
陆予心不答反问：“墙上这么多照片，你为什么非看这一张？” </p>
“因为它最特别。”李澈沉声道。 </p>
陆予心不知道特别在哪儿，要说这张照片是拍立得拍的，那墙上还有很多也是拍立得，要说这张照片里面有他，那也不是，墙上还有他跟其他人的合照。 </p>
三寸只有陆予心的手掌长短，在这堆照片里丝毫不起眼，他不明白李澈为何偏偏对这张感兴趣。 </p>
八年前他捉摸不透的人，八年后仍旧难以猜测，陆予心懒得再去想，问他什么时候出发去医院。 </p>
李澈看了眼他手里的照片，眼中仍有些留恋，不过还是说：“现在就去。” </p>
陆予心把钥匙给他，让他开车，李澈很稳重地系好安全带，动作流畅娴熟，看起来驾龄要比自己久一点。 </p>
“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陆予心问。 </p>
李澈启动了车子，却并未着急起步，而是让车子提前预热。车内很安静，他听见李澈说：“大三那年。” </p>
算起来有五年了，陆予心笑着道：“老司机了啊。” </p>
看来自己想错了，他曾想过李澈会不会后悔当时离开的决定，也许有天他发现没有自己生活得很糟糕，会后悔也说不定。不过看起来没有，离开他李澈的生活似乎不曾有太大波澜，自己也并未影响到他什么。 </p>
等车子预热得差不多，才缓缓离开宿野。车速不快，路边堆着一些积雪，陆予心盯着窗外出神地看了会儿，才觉察到他话里的漏洞。 </p>
“大三？”他问，“你驾照在国外考的？” </p>
李澈把车开得很稳：“不是。” </p>
那就是假期回国考的，不是说以后都不回来了吗？也就是当年自己还年轻，才会相信他说的那些话，李澈怎么会不回来呢？就算以后要在外面工作定居，国内毕竟还有李素萍，李澈懂事又听话，怎么可能连妈妈都抛弃不管？ </p>
那是一个分手的借口罢了。 </p>
大概也只有他这种傻子，才会相信李澈那时漏洞百出的话。 </p>
过了会儿经过路口的绿灯时，李澈才把车子提速，在泥泞不堪的马路上疾驰而过，等开过绿灯，陆予心听见他说了声对不起。 </p>
简直没头没尾莫名其妙，陆予心没理他，刚想把头转过去看窗外，便听见他说：“我没有出国。” </p>
陆予心猛地看向他，同时心头泛上来一股无法言说的难受。 </p>
没有出国，还是根本没打算出国？所以被他猜对了，出国只是李澈想分手的理由而已，那为什么不跟他直接说，这样才断得更彻底一点，也省了他后来无休止的寻找和纠缠。 </p>
早就知道他被李澈骗了，但亲口听见他说出口，陆予心心里还是有些隐痛。他没问为什么要骗自己，而是问：“那你在哪里读的大学？” </p>
“B大。” </p>
“哦，我以为你会在A大读。”他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在追溯遥远的事。B市离盛海更近一点，他以为李澈想离开盛海，不愿意离得太近。 </p>
李澈没有说话，陆予心自顾自地道：“B大挺好的，知名度也比A大高。” </p>
李澈“嗯”了一声，一个没问，一个也就没说其中缘由，两人没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陆予心不好空手去探望病人，快到医院时让李澈在路边停一下。 </p>
营养品和水果昨天带过了，李素萍身体情况不好，也吃不下太多东西，陆予心便下车走进一家花店，买了捧白紫相间的绣球花。 </p>
陆天华见两人一同过来，面露惊讶，陆予心不好说昨晚李澈在他店里过的夜，就说在楼下碰见的。 </p>
他跟李澈表现得生疏，不算太亲密的样子，脸上也没有刚重逢的喜悦，陆天华就没说什么，跟李澈说了几句刚才医生交代的注意事项，陆予心则一边听着，一边把花放在床头的小桌上。 </p>
来探望病人，场面话总要说两句，他便说：“阿姨，希望您手术顺利，早日康复。” </p>
李素萍靠在病床上，今天的气色比昨天好了不少，盯着那花看了许久：“很好看，谢谢你。” </p>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天收到一束花。她平凡的十几年里，只收到过三次花，第一枝是康乃馨，李澈十岁那年回家时带来的，祝她母亲节快乐，寓意着亲情和母爱。第二束是跟陆天华领证那天，他送的一束玫瑰，寓意着爱情。第三束便是今天陆予心带来的绣球，寓意着希望和美满。 </p>
一捧花给冰冷灰白的病房里添色不少，也让人看见了生机。陆予心陪着李素萍说了几句话，就到了吃饭时间。 </p>
陆天华和李澈换了班，走出病房，陆予心便说要陪他去吃饭。 </p>
这两年陆天华老了不少，一是照顾病重的妻子，二是公司琐事的拖累，还是第三，就是儿子逐渐长大，离他越来越远。 </p>
这让陆天华很忧心，毕竟他只有这一个孩子，自然是希望子女能够留在身边，将来能够接手他的公司，但陆予心有自己的想法，坚持留在苏城。 </p>
下过雪路不好走，陆予心找了家附近的苏菜馆。 </p>
父子俩先是寒暄了几句，陆天华便开始试探着问：“最近没听你说，有女朋友了吗？” </p>
陆予心吃着菜，想了想说：“倒是有个在接触的，不过是男的，还在考虑。” </p>
他是说江铄，陆天华的脸色立刻变了变。陆予心知道当年他和李澈的事有他爸的干预，心里难免有点怨意，故意这么说给他听的。 </p>
“心心，你要想清楚。” </p>
“说了还在考虑呢。”陆予心不愿意跟他兜圈子，直接问，“你是不是想问我和李澈？” </p>
他到底是大了，不再是小时候一颗糖一个玩具就能哄过去的孩子了。陆天华知道他这些年在感情上过得不如意，其实心里也有愧疚，不知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 </p>
“是。” </p>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陆予心说，“高二那年是不是你发现了我跟李澈的事，才骗我说他要出国的？” </p>
陆天华被他问得一愣：“我是跟小澈谈过，但出国是他自己决定的。” </p>
陆予心被一颗虾仁哽住了喉咙。 </p>
吃过饭后，陆天华回酒店休息，陆予心又回了医院。 </p>
在回去的路上，天又飘起小雪花，苏城的冬天从来没这么冷过，风也大，簌簌地迎面吹着，冻得陆予心牙关打颤。等到了病房，浑身彻骨的寒意才缓过来。 </p>
李素萍在闭着眼休息，李澈则是在拿着平板看东西，细长的手指时不时划一下屏幕，他轻声走过去，还没靠近李澈便察觉到是他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