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27
李澈抿着嘴唇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已经明白了陆天华的意思。 </p>
“我们当父母的其实都没什么大愿望，就希望孩子快乐平安地长大，工作，结婚，生子。”陆天华说，“我是，你妈妈也是。” </p>
李澈捏着杯子的指节发白，沉默了一会儿问：“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p>
陆天华合上相册：“这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妈妈还不知道，你也不想让她知道，对吗？” </p>
圣诞夜前一晚，陆天华在饭桌上承诺了寒假要带他们出去旅游，问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p>
陆予心对他的承诺没报太大期待，毕竟总是这样，从小到大出行的计划没几次履行的。不过他挺意外陆天华当着李素萍和李澈的面做承诺，那估计这次不会再放鸽子。 </p>
他对旅行没太大兴趣，不过能跟李澈一起旅行倒是很期待。 </p>
“还有件事，趁着今天我想宣布一下。” </p>
如果陆予心细心，就会发现陆天华今天穿得有些正式，李素萍也特意打扮过，就跟他来的那天似的。可惜他向来不注意这些，以至于陆天华把这件事说出来时，他激动地打翻了手边的水杯。 </p>
陆天华轻轻握住李素萍的手：“我打算跟素萍结婚了。” </p>
他很平静，脸上甚至有种陆予心很久没见过的放松，“都是二婚，婚礼就不办了，等年前摆几桌酒席，请亲朋好友吃个饭。” </p>
陆予心腾地站了起来，水杯应声而碎。他看着陆天华，也看着李素萍，直到目光在他们之间失了焦，最后看向了李澈。 </p>
李澈低着头没什么表情。以前陆予心喜欢他的处事不惊，现在他只觉得讨厌。他讨厌李澈这样，就好像没有任何事能影响他，也没有任何事值得他激动。 </p>
陆予心有种预感，李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p>
只有李素萍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他为何反应这么大，小声问陆天华：“是不是予心还是接受不了我？要不这事就再推推吧。” </p>
陆天华安抚地拍着她的肩，对陆予心说：“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跟你李阿姨都已经决定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p>
陆予心不敢相信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快到他根本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跟李澈在一起的日子久了，甚至忘记了他们为何会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p>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看着李澈质问。 </p>
李澈没有开口，也没有否认。 </p>
“陆予心，”陆天华责备地说，“态度没大没小的，以后小澈就是你哥哥了，注意点礼貌！” </p>
哥哥，是啊，以后李澈就是他哥了。 </p>
果然人不能轻易说谎，以前他开玩笑谎称李澈是他哥，现在好了，真要变成他哥了。 </p>
那他们怎么办？ </p>
算兄弟，还是算恋人？ </p>
“都没有想去的地方？”陆天华忽视着陆予心，自顾自说，“那就出国玩几天吧，正好带小澈去提前适应一下国外的环境。” </p>
陆予心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p>
李澈要出国？为什么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p>
“你要去留学？”他的眼前一片模糊，眼前眩晕。 </p>
李澈没抬头：“嗯。” </p>
陆予心觉得自己快要站不稳了，身体在晃动，快呼吸不上来，只想离开。 </p>
他抖着嘴唇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震惊，愤怒，失望……情绪交杂混乱，最后踩着摔碎的玻璃走过去，在众人的目光中回了房间。 </p>
“这……”李素萍觉得气氛奇怪，就算陆予心讨厌他，这反应未免有点太大了。 </p>
李澈跟着站起来，他始终没说话，也没有让他开口的机会，他像一个接受命运审判的犯人，被质问，被判决，丝毫没有还击的余地。 </p>
李素萍看着他的脸色，满心担忧，上一次她看见儿子脸色这么难看，还是在家里出事那天，因此不由得担心起来：“小澈，你……” </p>
“我也先回房间了。” </p>
李澈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去看李素萍，只是打断了她的话。 </p>
他知道陆予心会恨透了他，但别无选择。 </p>
就跟生命的前十七年一样，自始至终他都被一双名为命运的大手推着向前，不停向前。这一次，命运的手把他推到了陆予心的面前，又将他推走。 </p>
上了楼，他去敲了陆予心的房门。 </p>
没人开，里面也不出声，但李澈知道他在，这是陆予心很明显的生气表现。 </p>
他生气总是这样，不说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等着人来哄。 </p>
李澈喊了好几次他的名字，陆予心才来开门，眼睛红肿，精神颓靡。 </p>
“你什么时候决定出国的？” </p>
陆予心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好，尽管他整个人都很不舒服，甚至产生了一种生理上的反应——眩晕到很想呕吐。 </p>
李澈看着他说：“比你想象得要早。” </p>
“那是多早？我们谈之前，还是认识之前？总该有个时间吧。”陆予心说，“可是这么长时间里，你从来没跟我提过这回事。” </p>
李澈没有说话，他确实隐瞒了陆予心。 </p>
看他为难，陆予心的语气软了下来：“国内也有很多顶尖院校，你成绩那么好，以你的成绩考进去肯定没问题的，为什么一定要出国呢？” </p>
在质问，也在恳求。 </p>
他想让李澈留下来，他相信以李澈的能力，就算不出国也可以读个很好的大学，毕业后有份满意的工作，他想象的未来近在眼前。 </p>
可就在这时，未来戛然而止。 </p>
“是在认识你之前决定的。” </p>
李澈说：“出国读书一直是我的目标，只不过以前我家里没有那个经济条件，现在陆叔叔愿意资助我，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p>
“可你从来没跟我说过。”陆予心喃喃道，“我问过你好几次想考哪个大学，你都没有告诉过我你要去留学。” </p>
他失神地望着李澈，想着解决办法，大约过了十来秒，他下了决定： </p>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不就是四年吗？一年总能见一次面吧，大不了我去找你，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而已。” </p>
“陆予心，”沉默了整晚的李澈终于开口，“我不会再回来了。” </p>
陆予心心头一紧：“不会再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p>
李澈：“意思就是在那边上学，毕业，工作，定居。” </p>
陆予心看着他，眼泪终于决堤：“那我呢？” </p>
那他该怎么办啊？ </p>
“在你的计划里，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对不对？”他的声音颤抖，像根被人波动过的弦，发出震颤的嘶哑，“那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跟我谈恋爱？只是觉得很新鲜很好玩吗？” </p>
李澈沉默了很久，跟他说对不起。 </p>
陆予心不想听他的道歉，他不要道歉：“那……那我也出国读书，等毕业我们一起留在那里，一起定居，好不好？” </p>
“陆予心，这不是一时冲动能做的决定。”李澈说，“除了我妈，我在这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而我妈，把她托付给陆叔叔我很放心。你不一样，你在这里有爸爸妈妈，有姥姥，还有很多朋友。” </p>
他顿了一下，“你舍得离开他们吗？这不是一天两天，而且很久很久。” </p>
李澈说对了，他舍不得。 </p>
可是他更舍不得李澈啊。 </p>
他不敢相信李澈就这么轻易放弃了他，难道自己不足以成为他留下来的理由吗？ </p>
陆予心闭上眼，绝望又迟疑地明白过来，其实李澈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喜欢他。 </p>
他忍不住，再次睁开眼时泪不停往下掉：“好，你看着我。” </p>
他强迫李澈跟自己对视，“你看着我说，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如果你还是想出国，那我尊重你的决定。” </p>
李澈抬起头与他对视，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短促地“嗯”了一声。 </p>
“……我不难过，真的……我真的一点都不难过，一点不难过。”他说着话语开始语无伦次，眼泪却簌簌地往下掉，“如果这是你的决定，那我为你高兴。” </p>
他该高兴，李澈本就不属于这里。 </p>
那个被盛海困住一生的少年，终于有机会离开这里。 </p>
他该高兴才对啊。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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