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17
男生也没多问，毕竟这又不是机密，何况这是他哥们张瑜的哥们，应该可靠，他就当八卦似的说了出来。 </p>
“好像是初中吧，那年我初一还是初二，记不清了。不过我记得那是个夏天，天特别闷，得有三十八九度……” </p>
那是个异常闷热的午后，普通的周日，窗外聒噪的蝉鸣叫得人心烦，李澈不顾闷热关上窗，尽管老电扇在身后吹着风，身上的汗衫还是被溻湿一片。 </p>
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听着像是李素萍回来了，她提着菜进了厨房，隔着门李澈听见了水流声，紧接着响起切菜的咚咚声。 </p>
李澈低头看着写到一半的题目，放下笔去厨房帮忙。 </p>
“小澈你快回去写作业吧，我自己来就行。”李素萍切着菜说。 </p>
那时候的李澈已经变得沉默寡言，没说话，只是继续帮忙洗菜。 </p>
李素萍的眼眶不禁泛起红，她自己受苦倒无所谓，但是不忍心儿子跟着她受苦。她想了想，压低声音说：“小澈，我想跟你爸爸离婚。” </p>
“轰隆”一声，天空乍起一道闷雷，在闷热的午后劈开积攒多时的沉闷。 </p>
她紧张地往卧室的方向看了眼，多疑的丈夫尚在沉睡中，那颗提起来的心才微微落下去点：“我咨询过律师，可以离，他是限制行为能力人，这种情况你只能跟着妈妈。” </p>
李澈没说什么，淡淡“嗯”了声。 </p>
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在这几个月中全被磨光了，丈夫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药物治疗的效果并不太好，她一个年过半百的人没有所谓，大不了就是耗，但她不能让快要中考的儿子跟着她受罪。 </p>
生病后的周良朋敏感多疑，一丁点小事就会借题发挥大发脾气，嘴里的辱骂也越来越难听。作为家属，他们没法跟一个精神病人计较，只是这种负面情绪越攒越多，他们快要负担不住。 </p>
饭桌上的沉默早已习以为常，只有周良朋自言自语在说话，李素萍偶尔小心地应和他两句，否则他又要大发脾气，可是说不对了，他也要发脾气。 </p>
头顶的吊扇吱呀吱呀，仿佛随时有掉下来的风险，窗外闷雷滚动，层层叠叠的乌云压得让人窒息，一场大雨等候已久。 </p>
起因是李素萍接了个电话。 </p>
自从周良朋因为精神不稳定被厂里辞退以后，李素萍的报亭也转出去了，那微薄的收入不足以支撑起这个家，后来她常做些上门保洁的家政活。 </p>
那只是通极其普通的电话，客户看见她挂在家政公司的信息，问下午能不能过去做保洁。 </p>
就是这通电话，却触动了丈夫那根敏感的神经，说他早就怀疑她在外面有人了，拍着桌子大声斥问她是不是出轨了！ </p>
李素萍想起他今天还没吃药，赶紧拿药给他吃，周良朋却把那药瓶抢过来摔在地上，大声喊：“你想害我！你想害死我是不是？我早就知道了！你就是想害死我去找你的姘头！” </p>
再不堪入耳的话都已经习惯，药丸洒了一地，李素萍麻木地蹲下去捡，下一秒却被拽着头发按在桌上：“你们都想害我，你们都想让我死！” </p>
短短几句话就会演变成一场家庭暴力，李澈上前阻止，从周良朋背后死死地抱住他，不让他有下一步的动作。可那天周良朋的力气似乎特别大，轻易就将他甩开了。 </p>
十四岁的李澈被摔在地上，在他感到绝望的瞬间，那场酝酿许久的大雨瓢泼而下。 </p>
风很大，卷着倾斜的雨水刮进来，外面的天色几乎是立刻就暗了下来，阴沉得可怕。 </p>
“你是不是还想离婚？！”他把妻子的头按在洒满菜汤的桌板上，手狠狠掐着她的脖子，“我说过，敢离婚就把你们杀了，都杀了！” </p>
下一秒，他被儿子撞开，两人扭打在一起，儿子的背叛像另一把刺进他身体的利刃，挑动着他敏感的神经。 </p>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妈在外边有人！” </p>
十四岁的李澈虽高但瘦，被轻易按在墙上。失去理智的周良朋拽着他的头发：“你们是一伙的！你们都想害死我！” </p>
“没有！怎么会害你呢……”李素萍泣不成声，凌乱的头发上沾着血迹，“你放开小澈，放开小澈！我不离婚，不跟你离婚……” </p>
她跪在地上毫无尊严地哀求着，少年趁机推开挟制自己的手，他甚至顾不上管跪在地上的母亲，冲到房间拿起手机按下了报警电话。 </p>
再出来时，那场暴力已经转移到了厨房。 </p>
碗盘被摔碎了一地，狭小的厨房里全是陶瓷残渣，浸泡在满地的雨水里，同样被浸泡在雨水里的还有李素萍的半张脸。 </p>
李澈用力把父亲推开，却又无意中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周良朋对他一阵谩骂，随后又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他为什么连他也要背叛他！ </p>
在缺氧的瞬间，他绝望地闭上眼，悄悄从背后摸到一把水果刀。 </p>
只要一下。一下，他和他妈就能永远结束这种痛苦。 </p>
只需要赌上他的几年前程而已。 </p>
虚无缥缈的未来和当下的痛苦相比，这一刀简直不要太划算。 </p>
少年握紧了刀柄。 </p>
他看着眼前这个几近面目扭曲的男人，却迟迟下不去手，这是他的爸爸啊。小时候整天把他抱在怀里，一岁带他蹒跚学步，两岁教他说话，四岁带他买上学的第一个书包，七岁每天骑着自行车接送他放学回家，九岁他考了全班第一，他夸他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小孩，十岁的生日，他带他和妈妈去了游乐场，那天他们吃了人生中第一顿肯德基…… </p>
那顿儿童套餐里赠送的玩具，他一直保存着。 </p>
这是曾经那么爱他的爸爸啊，他怎么下得去手。 </p>
现在他只是生病了，恶毒的咒骂、无情的殴打，这些都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他的身体里住着一只魔鬼，他比他们更痛苦！ </p>
脖颈被紧紧掐住的几秒里，过往如走马灯一幕幕闪过，泪水顺着他感情干涸的眼睛里流下，滴在父亲褶皱粗糙的手上。 </p>
就这样掐死他吧，他想。 </p>
膝盖磕伤严重的李素萍勉强扶着墙壁站起来，随手抄起砧板砸在了丈夫的头上。 </p>
男人吃痛地松了手，脸色煞白的李澈才得以喘息，手里那把刀也随即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尖锐的碰撞声。 </p>
外面风雨不减，暴雨肆虐，轰鸣的雷声乍开在耳边。 </p>
周良朋看见了那把刀，他趁乱捡起来：“你想杀我？？果然你们都想害我，你们都要杀我……” </p>
他刀刃朝外，对着妻子和儿子，神志恍惚：“你们是谁？你们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p>
“我是素萍啊，没人要害你，不会有人杀你的。”李素萍近乎麻木地安抚他的情绪，“先把刀放下来好不好？” </p>
精神恍惚的男人终于找回了一丝清醒，握着刀柄的手缓缓下放。 </p>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缓过神来的李澈要去开门。 </p>
他的情绪立刻又激动起来：“他们是谁！他们要杀我！别让他们进来！” </p>
李素萍整个人疲惫又凌乱，却仍旧语气柔和：“他们不是坏人，我们先放下刀好不好？他们是小澈的朋友，来家里做客的，这样会吓着客人，把刀给我好吗？” </p>
他似乎被说动了，李澈立刻抓住时机去开门，才走两步，便听见身后大喊道：“不对！他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都是坏人，他们都想杀我，他刚才拿着刀想杀我！” </p>
“怎么会，他是你儿子啊，是小澈啊……” </p>
“不对！你骗我你骗我……” </p>
他喃喃地拿着刀向少年的背影砍去，李素萍几乎立刻意识到了这点，拼命阻拦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小澈！！” </p>
——还是晚了。 </p>
利刃破开少年的皮肉，刀尖从肩膀横斜着划下，顷刻间鲜血染红了洗得发白的校服。 </p>
来自背后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少年，血水、汗水、雨水混在一起，像一幅抽象的艺术画，成为李澈十四岁记忆中永恒的底色。 </p>
与此同时，警察破门而入。 </p>
作者有话说： </p>
有个bug，之前章节里说是雨夜，时间上稍微修改了下 </p>
第34章 醉酒 </p>
“那天警车、救护车全来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出警，好奇嘛，就下楼去看怎么回事。也挺奇怪，我下楼以后雨就没那么大了，陆陆续续有好多人出来围观，所以这事我们那片基本都知道。” </p>
陆予心听得出神，吞咽了下口水：“你接着说。” </p>
男生继续说：“老房子隔音特别差，他们家发生点什么邻居多少能听见，但谁敢管啊，尤其是他爸是精神病，自己家人都敢打，外人更不敢多管闲事了，都躲得远远的。当时我妈还说要搬家呢，结果还没搬就出了这事。” </p>
“他爸爸……是一直这样吗？”陆予心问得小心翼翼。 </p>
男生摇摇头：“不是，他爸以前人挺好的，小时候还经常给我们小孩买糖吃，后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才成这样。”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说他们家有这方面病史，到了这个年纪就会发病。” </p>
这倒跟之前的传闻吻合了，只是这点是否真实，除了李澈和李素萍，陆予心没办法找任何人求证。 </p>
他有时候是笨了点，但还没有傻到要亲手去戳李澈的痛处。 </p>
“这事还没完，后来啊，”男生顿了下，陆予心立刻很有眼色地递给他瓶水，又听他接着讲，“后来我们才知道是李澈报的警，而且他还打算以故意伤害罪起诉他爸，当然没成功，因为他爸有精神病嘛，这病就是免死金牌。不过他爸还是被关在精神病院强制治疗了。” </p>
信息量有点大，陆予心的CPU得烧一会儿。他转而问：“他打架那事你知道吗？” </p>
“这个我不清楚。”男生说，“后来没多久他家就搬走了，也转了学，听我妈说，他妈后来又找了个挺有钱的男的，要不然他家连医药费都出不起。” </p>
从时间线来看，这个“挺有钱的男的”，应该就是陆天华。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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